2025年04月26日 星期六
边城诗意 写字间 美妙的心血来潮 平生多感谢 清明吃川乌 慎终追远
第8版:夜光杯 2024-04-05

清明吃川乌

西坡

像个联绵词的川乌,若脱离了具体语境,我真看不出它究竟是啥意思,连猜带蒙也没用。

但在台州、温州、宁波一带,川乌代表了一种品质,是人们为之着迷和向往的水产品。

川乌,实际上是鱼春鯃的简化或俗写,我怀疑是台州方言的谐音。它还被称作马鲛鱼、鲅鱼、燕鱼、青箭……但川乌有特定的门槛。有人径直把身上有蓝色斑点的马鲛鱼定为川乌,把没有蓝色斑点的马鲛鱼定为非川乌。我认为有瑕疵。

对台州菜知根知底的严强先生强调:“清明前后三十天,洄游到台州、象山海域产子时的蓝点马鲛鱼,才能被称作川乌。”

专事董理著名台州菜馆“樾鲜”的泮广林先生替我理了一下头绪:“通俗地讲,去远海越冬场蛰伏的马鲛鱼,等到天气转暖,便洄游至近海地区产卵、索饵,形成渔汛。清明前后一段短暂时间,马鲛鱼经淡水滋养且性腺发育完好,最为鲜嫩肥美。”

是的,电视剧《繁花》中老爷叔作了旁证:“生过蛋的叫马鲛鱼,没生过蛋的叫川乌,是象山特产……”

事实上,海南、两广、潮汕、闽南、台州、舟山、象山、连云港、日照,乃至黄海、渤海湾沿岸,都产马鲛。以浙江为中轴,偏南的一般叫马鲛,偏北的一般叫鲅鱼。

是不是有点搞脑子哦?

我以为大概可做个比方:清末,绍兴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他呢,少年时期叫周樟寿,青年时期叫周树人,中年时期叫鲁迅。不同时期,名字不同,或,少年时扎着小辫,中年时留着胡子,但万变不离其宗,人还是同一个。

反正,无论横说还是竖说,在台州人的心目中,川乌的品质最好,其他的,靠边。

于是,所有台州菜馆多以川乌为号召,为卖点,其场景仿佛淮扬馆子彰宣“扬中刀鱼”、日料馆子高举“蓝鳍金枪”,馋痨坯们便有理由力捧川乌。

道理确实如此:一条马鲛鱼,一年四季中只有一两个月能当皇帝,其他时间只是亲王、郡王,甚至混同于庶民,那还不趁着高踞金銮宝殿时飙飙威风?

有人说,马鲛鱼是南海、东海、渤海、黄海沿海居民的口粮;我小时候正处困难时期,野生黄鱼、带鱼以及被视为劣等的青鲇、马鲛倒并不稀奇。然而,如果退回古代,情形便两样了。

汉代刘歆《西京杂记》记载:“尉佗献高祖鲛鱼,高祖乐之。”尉佗,即南越武王赵佗。他把马鲛鱼作为贡品敬献刘邦,足见珍贵。但此事并不靠谱——从岭南到西安,近2千公里,即使“五百里加急”,“山顶千门次第开”,也得一周,食材早坏了啊!

而古人对马鲛的认识真的已很深入。康熙年间画家聂璜《海错图》一书中说:“《汇苑》云:马鲛形似鳙,其肤似鲳而黑斑,最腥,鱼品之下。一曰社交鱼,以其交社而生。按:此鱼尾如燕翅,身后小翅,上八下六,尾末肉上又起三翅。闽中谓先时产者曰马鲛,后时产者曰白腹,腹下多白也。琉球国善制此鱼,先长剖而破其脊骨,稍加盐而晒干,以炙之,其味至佳。番舶每贩至省城,以售台湾。有泥托鱼,形如马鲛,节骨三十六节,圆正可为象棋。《马鲛赞》:鱼交社生,夏入网罟。鲜食未佳,差可为脯。”

清代鄞县人全祖望《四明土物杂咏之杨花社交》诗云:“春事刚临社日,杨花飞送鲛鱼。但莫过时而食,宁轩未解芳腴。”并自注:“鲛鱼过三月,其味大劣,在社前后,则清品也。”社日,古代祭祀土神的日子,分春社和秋社,一般在立春、立秋后第五个戊日。推算起来,春社该在清明前。

清明,上海一侧的江苏流行吃刀鱼。受其影响,上海人也以此为时尚。那么,上海另一侧的浙江因为缺少正宗刀鱼资源,于是只好望“刀”兴叹了?不可能,至少温州、台州、宁波及周边地区,吃川乌的热情,一点儿也不比苏沪吃刀鱼差;何况,近年来上海餐饮市场标榜“台州菜”的餐馆达1500多家,吃川乌形成一股风气,自然也感染了上海人。

台州出川乌,台州人也善烹川乌。我从地处真如的“樾鲜”得到一份“全川乌”菜单,计有清汤川乌狮子头、功夫煎烤川乌、油浸川乌、咸菜烧川乌、酒酿蒸川乌、红烧川乌、梅干菜烧川乌、椒盐川乌头尾、辣烧川乌、川乌黑松茸煮饭等;记得另一家著名的台州菜馆“林家一”以川乌刺身应市;把切成小段的川乌上点作料,用空气炸锅炸,也是一法。

“山食鹧鸪獐,海食马鲛鲳。”(《闽部疏》)明代王世懋馋鹧鸪曰“味美”,那么与之并列的川乌呢?不用多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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