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超音
马背棱腚,我宁可用自己的双腿赶路。总希望马儿放蹄奔跑,如浪起伏,那才叫好,才是驰骋。可马儿偏偏爱一个劲地走碎步,颠得人几乎要散架。大家全都没马鞍,屁股下面最多垫个破麻袋,不起作用。
爬上兴安岭的背,放眼林海,我躺、我跳,再叉腰,指点江山。
伐木归塄,千斤重担,背好疼……
以上是我十五六岁时在大兴安岭插队落户的记忆。
背上起一疖,手指头只能够其边,老人说那叫“搭手”。疖子熟透那天,老郎中一刀切开,清理完创口里面的豆渣物,说,背上不显眼,就不缝线了。从此背上留下小嘴样的疤,活像一只眼。
这是我二十岁左右时的记忆。
这些年老得真快,面部先失守,起皱、起斑,枯槁不堪。自知老相可怖,谬赞也不见有谁说。背倒没佝,但整个背不明不白地老是痒。膀子伸不到后背,只能靠“不求人”对付痒痒。背痒随时随地起闹,往往痒不可耐,因而在枕下、椅边、桌旁甚至马桶一侧也挂个挠皮的小筢子——到处部器,争取第一时间就能止痒消痒。
这是当下的常态。
男人的背,家中的梁柱子,儿女们的大靠山。老伴眼中,家中男人的背即便再熊样,依然挡着风挡着雨挡不测;儿女心中,父亲的背再瘦弱,仍是可呼唤的天,可落脚的地。
宋代有“刺字为兵”的募兵制度,目的是便于管理和控制。选择在士兵的脸上和手心手背这些相对明显的部位刺字,也叫“黥面”。岳飞却将“尽忠报国”(有说“精忠报国”的“精”误写了)四字刺在他瘦瘦的背上。说是背部平坦,肌肤致密,相比身体其他部位刺字更容易些。我认为这应该象征着背负。岳飞母亲让刺的,是母愿,母命。背上刺这么四个字,既勉己,又勉他人。
背部是人体阳气循行的大通道,统摄一身之阳。背不声不响,默默守护健康,无过错,却总担责。人体不适,背常会先报信提醒,人却往往熟视无睹。年轻时一个劲练腿练膀子,到老了才知道练背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