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7月27日 星期六
高山仰止 第一双“雨鞋” 陈灵犀游园 漫话海蜇 自然与快乐 病床上的诗情
第13版:夜光杯 2024-06-29

自然与快乐

严国庆

每天与手机相交亲密,目之所及,总有几类影像让人欢喜:村口树下,坐在那儿的老人脸上的皱纹,是他们生命里长出的花,“咔嚓”声中,花就开放了。当然,也有可能在临河的屋门口,一位老者坐在木椅上,笃定、安静,有足够的观赏感;你选了好几个角度,他顾自泰然,像极一尊雕塑。另一类,便是蓝天白云的画面了。广阔天幕,似有丝巾腾空,即便方寸之间,仍能赏及一方方丝巾的飘逸变幻。很多相片里,蓝是豪迈的蓝,不同的只是“丝巾”出现的时间和地点……

常看就常想,这里边的道理。我想到了大地和泥土。老农们的那种皱纹、那种平静,只有多情的土地才能给予。他们把很多的心思给了田地,种庄稼,也种自己,种出泥土般亲切、阳光般通透的样子。蓝天也是大地和泥土给的。地上浊气消散,气息净爽,天空才有纯正的蓝。

初夏日,我如愿跑向钱江源,走进那片大地上的风景。洁白如云的水流,在山谷间奔涌出激流和水花。峡谷深长处,水流化作瀑布,瀑布的声音使漫过台阶的脚步仿佛有了叩击琴键那样的节奏。我在草木间移动,感觉水流演变着声音,听见舒畅,听见洒脱。我在近旁的亭廊里坐下。随同的导游忽然想起什么,对我说,她带过一个团,十来个人,就坐在这听瀑布,整整三小时。她说这群人大都五十来岁,选择出行的主要目的地就是各样的瀑布。坐在这里,他们不做别的,就是静静地听,说话很轻。导游女士很有心,给我说着不少故事,或让人笑过,或让人沉思。她做游客的导游,客人也成了她另一种意义上的导者、同伴,话语里,有让人听得出来的满足和快意。

我也忽想多停留一会。耳边的瀑布,不就是大地藉山水起伏表达的歌唱?那是大地的歌唱。

我有好几年在文化旅游领域度过。一段时间里,办公地的南面便是宋代留在这儿的沈园。那时冒出过一个想法:好看的景,只有大地长得出来。这之后,我对大学里称作“土木工程”的专业名字,忽有了彻悟。旅游亦必善兴土木。就如此时,我逗留的亭廊,那构成亭台和座椅、上了防腐油漆的板材、木柱,亦是旅游元素的一部分。有了这个,才有了更多可能慢下来。亭子便是邀客留客处。生活中奔忙的我们向往亲近大地,因为“土木”总会在那里耐心地守候。

此刻,我所处亭子的上方,以及近旁瀑布扬起的水花里,挂着天蓝色。

几日后回家,端午的气息不觉间浓郁了起来。进入小区,见一对老年夫妇正在自家车房前择理艾草。我们的住宅区是一所大学的配套,文气相对要足。他们搬来时,带了些沾满泥巴的农具。小区门外可以种的闲杂地,是他们常去的地方。时间稍长,就如看见老师们拎个电脑包进出,看他们拖个水桶、铁耙来去,也自然而然起来。他们车房前的绿化地上,突然会开出别样的花。他们在小区里讲着尺度,仅种一株,只植两棵。分寸给了这些庄稼长大的可能。老人的儿子在大学边上开彩印店,和我差不多年纪。谈起父母耕作,他的话语中多有理解,认为土地对老人来说最踏实,土地让父母多了平静,因为他们依然还有共同的东西。果蔬就是他们眼里亲切的生命,如同自己的生命。他们就是他们。

这也许就是哲学意义上某种特定情形的自然与快乐吧。

人在中年及至初老,让我对自然与快乐有了放不下的兴趣,也有了偏爱。眼前的旅行,就随带了一本《自然与快乐》。这是古希腊伊壁鸠鲁、古罗马卢克莱修的哲学著作。书来得十分意外,今春某个晚上,我与爱人追剧《烟火人家》,那是上海文化基金资助的电视剧。剧中有亲亲爱爱,也多恩恩怨怨。这本《自然与快乐》出现在邱夏与肖瑶分手的一幕。书是女子从包里取出还给邱夏的,他俩爱过,却又在复杂的尘世里难以纯粹,离“自然与快乐”渐远……故事里的书,后来成了我生活中的读物。

书里与书外,古时与今日,人类以各自的方式探寻自然与快乐。自然与快乐也被赋予愈加丰盈的命题。我至少明白了一点,人与大地相处的方式,决定了我们的生活方式;以自然为友,便是与自己为朋;选择自然和顺应自然,就意味着选择了一个起点,站起来,可以重新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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