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7月28日 星期日
和你在一起 居里夫人的黑裙 弄堂里的夹竹桃 通道的桥 生命在路上 青青毛豆香
第15版:夜光杯 2024-07-02

弄堂里的夹竹桃

林筱瑾

在欧洲旅行时,发现那里不少宅第门前对称陈设有夹竹桃盆景。被精心打理之后的夹竹桃让人刮目相看,一个个“竹外桃花三两枝”的好身段。更意想不到的是,不少皇家园林里也可以看到它们堂而皇之地踞于景观C位,和国内成片植于中外环线绿带边缘的情形大相径庭。如今,夹竹桃是国内绿带和围墙背景,防病害低成本,成了净化空气的模范。

从前,夹竹桃也常见于上海弄堂天井,暗黜黜的灌木状树形有点晦涩,细叶尖尖如獠牙利齿,花瓣里虫蚁成群结队。微微刺鼻的气息令路人厌恶,屏气飞快远离……顽皮小囡被灌输其花叶有毒,可置人死地,拈花女童对这丛墨绿细思极恐,一生难以治愈。

成年后,我从元昌里搬至浦东,朝夕相伴的是高大乔木如桂花、香樟、广玉兰、银杏之类,久未见夹竹桃树,竟有点惦记。

季羡林曾写过一篇《夹竹桃》的散文,发表在一九六二年《人民文学》创刊号上。因这篇为爱物一丝不苟的立传之作,他也被宗璞拥为“夹竹桃”知己,一时成文坛佳话。初夏,是夹竹桃最美的季节,粉红浅白相间的夹竹桃所到之处,呈现一片欢娱。雷雨过后,广玉兰别着皎洁的玉帕如出浴美人,夹竹桃也步其后尘,悄然登场:团团花瓣呈渐变色,如鸟喙一样的花苞,深浅于浓绿之间,复瓣较单瓣更有韵致。比竹叶略略修长的叶子,表面浮着一层透明蜡质,底下丝丝叶脉清晰可辨、带着密布的几何曲线,让人联想起古希腊雕饰上的纹理,她的灵魂深处跳荡着文艺的DNA。白色的稠密耀目似竹雪纷飞,红色的含蓄内敛,常常被双色配植,像孪生的姐妹。

那些年,五六月的元昌里一处转角,一丛丛夹竹桃弯腰俯身天井的矮墙上,聆听空中流淌的音符,有“横象管跳红玉,理筝弦点落花,轻掐碎残霞”的妙趣,定格我清一色的红砖记忆里最唯美的历史瞬间。狭长的夏夜,狭长的弄堂云空,透过夹竹桃叶的重重剪影,海马体在深蓝中闪烁,是花还是星星?忽然间,纠结我半生的那个“妖魔”化轮廓融而化之,西人缘何喜种夹竹桃的谜也豁然开朗。

如今,弄堂矮墙之上的夹竹桃已属罕物。这个时节,车驾行于中外环间,夹道的夹竹桃阵恣意摇摆,迎面飞扑而来:红色,像条条新娘子缝制的红点绿底棉被,慧心未眠的样子;白色,是无数个爱笑的雪丫头,“咯咯咯咯”地花枝乱颤。方向盘上的目光,被热烈拥抱、抚摸和揉搓。这群花姑娘的阵容和气场所向披靡,压得全城高贵的行道树们都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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