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求勾勒海派京剧现代形态

◆朱光

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两创”不过10个字，但是能参透其中精髓，且幻化到当前根植于优秀传统文化的戏曲创作与呈现之中，绝非易事。上海京剧院耗时6年打磨沉淀的《龙潭英杰》近日在宛平剧院上演，对于探索海派京剧的现代形态，作出有益的尝试。

探索难度不小

上海京剧院本来就是海派京剧的“花房”。海派京剧的要义之一就是博采众长，正如海派文化一般海纳百川。麒派创始人、海派京剧代表人物、上海京剧院首任院长周信芳，就是不断让京剧适应时代发展的开拓者——之所以称为“海派京剧”，是因为有“京派”在前，一度被奉为“唯一正宗”。因而，正如文艺也会随着社会发展而发展，传统戏曲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大概率会率先在上海发生。正如此前，上海“发明”了“杂技剧”《战上海》乃至让全国杂技界多年以来信心提振——杂技，原本这一仅重视技术带来的视觉盛宴的文艺品种，也能承载红色题材的厚度与广度。也正如上海“开拓”了舞剧呈现红色谍战题材，《永不消逝的电波》是典型地融合了红色文化、江南文化与海派文化且又受全年龄观众喜爱的文艺作品的典范。那么，同为红色题材的京剧《龙潭英杰》又是如何基于海派京剧的本质，进行现代形态的成功探索呢？

首先，京剧的现代化呈现探索难度远远高于杂技剧或舞剧——杂技剧与舞剧在艺术呈现上的追求相对单一：把传统技术要素有机融入现代视觉审美，就成功了一半。杂技与舞蹈，要成为符合现代审美，主要在肢体表达和视觉中心上升华即可，叙事性相对弱化不妨碍审美。而京剧的现代化，要在编剧结构上推进情节叙事，加强人物塑造，紧密戏剧节奏，改进唱词风格等——这本身与传统戏曲只重写意抒情，动辄演连台本戏，唱词风雅偶尔晦涩是两个极端。

其次，一旦触及了叙事就会涉及思想内涵与精神追求。原名为《红色特工》的《龙潭英杰》就在叙事框架、人物塑造等方面几经周折。传统戏曲人物相对现代戏剧尤其是当代话剧的人物而言，是“扁平化的”“标签化的”——红脸、白脸直接表明了性格立场。而当代戏剧的人物是“圆形的”“立体的”、多样化的，时刻会有矛盾思想转变的。这直接指向全剧主旨。落实到编剧手里，唱词的多次修改在所难免。加之，该剧本身就基于真实历史事件改编，是一出谍战京剧，也是一曲早期隐蔽战线上的英杰壮歌。曾为同窗好友的李剑飞（蓝天 饰）与江溢海（董洪松 饰），一位成为中共特科成员，一位成为中统魔头……而取材于历史上的“龙潭三杰”的另外两位胡兆雄、龙克等与李剑飞形成“铁三角”，为隐蔽战线作出巨大贡献。历史真实与情感真实之间的把握也非常要紧。

再次，视觉审美意象的现代化，在明确了主旨之后相对就容易创新——这也是显而易见的现代化呈现，但也因此挑战舞美灯光的想象力。因为，此事并无先例可依。

创新选择明确

与此同时，剧组在选择什么可以创新，什么不可以创新上，十分明智而坚定。中国戏曲的本质是，“以歌舞演故事”，亦即中国戏曲的本质，就是表演。中国戏曲在呈现上必须死守的就是演员表演与唱腔的程式化以及因此传承千百年的围绕演员的审美体系。中国戏曲肯定可以创新的，就是演员表演之外的视觉呈现，如舞台美术。固然一桌一椅也是戏曲写意的一部分，但当时也多少是囿于物质简约。但是，舞美的现代化创新，不失为赢得现代观众的一把钥匙。当然，最难把握的还是前文所述编剧之难——亦即在现代欣赏习惯结构紧凑与古代可慢慢看连台本戏、现代欣赏人物立体丰满与古代可凭红白脸识忠奸、现代欣赏期待情节复杂不可测与古代明知情节但就是热爱欣赏演员演技……各种分寸之间的拿捏。该剧编剧是李莉、张裕。张裕透露，在京剧现代化编剧道路上，他们反复探索、反复征求多方意见与观感，尤其是要既掌握好演员有足够的华彩段落发挥又能留有足够的情节推进、人物塑造的空间——因而，话剧编剧中的“集中性”亦即尽可能一个场面内包含的信息量最大；“动作性”亦即尽量选择能推动情节发展的台词、动作等，就显得尤为重要。

萧丽河设计的舞美和灯光，让《龙潭英杰》的舞美效果颇具现代性——原本“平面”的戏曲舞台，变得“立体”了起来。当代戏剧有“演区”，通常都是以转台、栏杆或者高低坡度来区分。但是传统戏曲没有“物质隔离”形成的演区。于是，灯光对于演区的控制，就是具有创意且唯美的折中。当主要人物登台亮嗓之际，舞台地板上的长方形光区，以追光的方式，追着演员的步伐变大或变小，有形无形中形成了“演区”。因而，相对黑魔色的舞台美术背景则不仅凸显出长方形追光的作用，也暗合了谍战风格的风云诡谲。

守正创新的《龙潭英杰》，在戏曲表演上守正，在编剧与舞美上创新，尝试勾勒海派京剧的现代形态之作，让人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