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嫂是我永远的身份

关立蓉

下班路上，手机叮咚一声，打开，是一则短信：八一建军节到来之际，向所有军嫂表示崇高的敬意，祝你们生活愉快！心里涌过一阵暖流。这样的问候，从上个世纪的书信，到如今的短信或鲜花的问候，已是第27次抵达。

上个月，几位文友雅集于莫愁湖畔的一栋小楼，主办老师介绍了文友们的创作经历，又特意介绍我说：这位文学爱好者，也是一位军嫂。与会老师的目光转向我，报以热烈的掌声。我在那些充满敬意的目光中，读懂了他们发自内心的炽热真情。是的，军嫂——这个有特定意义的词汇，它的内涵，代表着奉献、艰辛、付出……回去的路上，回忆走过的27年风雨“军嫂路”，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弥漫于胸间。

2008年冬的那场大雪，时至今日依然铭刻在记忆深处。我带着年幼的女儿，从家乡南通赴河南许昌，开启第一次探亲之旅。费尽心机托人买到从南京到郑州的火车票，但大雪封路，火车停运。六合的战友小芮得知后，约定在六合会合，他驾驶私家小车，护送我们前往河南。开往六合的大巴一路走走停停，透过车窗向外望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狂风夹杂着雪花，纷飞飘扬，壮丽的雪景成了压在心头的焦虑。凌晨时分才到六合，下了大巴，寒风凛冽，呵气成霜。我紧紧握着女儿冰凉的小手，她竟懂事地扬起冻得通红的小脸蛋，说：“妈妈，我不冷。”昏黄的路灯下，我看见在风雪中等候的小芮，绿军装上已覆满雪花……之后近10个小时，辗转颠簸，舟车劳顿，抵达部队时已近正午。长时间的紧张驾驶，一到目的地，小芮已经累趴在方向盘上……

部队在许昌郊区，四周是大片的农田，空旷而辽阔。清晨，天还蒙蒙亮，隐约可见远处田地里覆盖着一层浓霜，营区内就响起嘹亮的军号声，战士们开始跑步做操，口令声铿锵有力，响彻云霄。家属区没有电脑，电视的信号也是断断续续，但是那儿有一个军人图书馆，女儿便找到了乐趣。当年才读四年级的她捧起厚厚的《战争与和平》《三个火枪手》，还有麦卡洛的《荆棘鸟》。火热的军营里，孩子感受着充满朝气的拼搏精神，而远离电脑电视的日子，培养了她安静读书这一受益终身的习惯。

2011年夏，我们一家在南京团圆，终于结束了“团团清影好，偏照别离愁”的日子。休息日，一家三口骑车游览各处风景名胜、人文古迹。晚上，女儿在家里认真做功课，我阅读从南图借来的图书，先生看他的医学专业书籍，各自专心，一屋书香。

如果要说做一名军嫂的遗憾，那就是对双方父母的亏欠。多少个深夜，忽然从梦中惊醒，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他们，凉夜愁肠千百转。今年春节前，我们奔赴故乡去探望先生的父母。婆婆有肾病，身体一直虚弱。87岁的公公还在田间忙碌着。当我走进厨房，突然很震惊，这儿的一切井然有序。公公只擅长农活，并不擅长家务，甚至在过去不会做饭。然而在生命的年轮滑入垂暮的时候，在他的妻子重病的时候，他成了里里外外都能操持的一把好手。给我们的电话里，他永远都是一句：都好着呢，你们放心吧。我望向田野，田野里匍匐生长着一大片黛青色的塌棵菜，突然觉得，公公就是一棵了不起的塌棵菜，在大地上传递着生命的光彩。

前年中秋节回南通看望我的父母，86岁高龄的老父亲，坐在桌边，用放大镜看一张报纸。桌上摆着我们中秋节寄过来的苏式月饼，八个月饼只吃了一只。我知道，这样甜到齁的月饼，并不适合老年人，而母亲有糖尿病。人到中年，到了给父母买月饼的年龄，才发现人生有那么多月饼之外的苍凉、无奈。去年父亲节那天，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能得到有限安慰的是，军人家庭总是带有家国情怀的底色，2021年冬，女儿曾对外公外婆做过五个小时的电话采访，整理出近三万字，记录下他们从上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的生活，还获得全国大学生家事史大赛二等奖。

感谢军嫂这个称呼，27年，我记住了曾经的青春的热情，生命飞扬的追求，爱的梦想，和对亲人的生命之爱。军嫂，永远是我引以为豪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