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一 物(甲文)
图二 物(玉石文)
图三 勿(甲文)
图四 耤(甲文)
徐梦嘉 文/图
谈“物”字肇始要有个引子。2019年良渚古城遗址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一位玉文化学者发表《良渚“玉石文”》,论及良渚玉器上的文字并取名“玉石文”。不久前该文作者持开门的良渚中期玉钺,请我识读解析上面的刻文。钺是有特别装饰效果的斧子,不同器型的钺,有作为象征权力、身份的礼器用,也可作农具或武器用。此玉钺两面各有25个玉石文分成两组。我初步研读系祭祀祷祝内容,祈求风雨及时适量,农事顺利稻谷丰盛(我国在10000年前开始驯化野生水稻,7000年前水稻栽培已达相当高水平)。赫然发现其中竟有与甲骨文“物”(图一)构形相差无几的玉石文“物”(图二)。
举甲文“物”分析,我不认同学界的两个观点:1.甲骨文中的“物”字,左边“牛”,右边的“勿”则表示牛的颜色不纯或杂色。2.“物”表示用刀宰杀牛,刀刃溅血。可能是古人认为牛是一种重要的资源,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因此用“牛”来指代“物”,即一切有形或无形的事物。
我的识定,牛勿合成物,勿(图三)是古代的一种翻土农具耒,曲柄下面是犁头(叉形),用以松土,勿中数点是翻起的土块。翻土时地面的土调整到下面去,勿便有了“不要”衍义。勿前加牛,点明物是牛拉着勿耕地。
补笔,从耤(图四)的甲文可以清楚看出,人双手扶勿(无土块的勿也作“方”,叉上有踩脚横木,是耒的另一款)在翻土,表达借助“勿”翻土耕地。耤是藉的先造字,此字演绎到小篆,扶勿部分误写作昔。
30多年前我曾写了逾四万字的《从甲骨文看商代农业》学术论文,其中谈过“物”;也曾在拙翻译评论《日本的篆刻》(西泠印社出版社)书中就日本印坛前贤高芙蓉“流光欺人勿蹉跎”印中的勿被错读,在赏评该印之余分析过“勿”。两文基于甲文“勿、物”识定中国牛耕始于起于商代。我不认同资料记载的观点:中国农业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中国牛耕技术始于春秋战国时期。现在最简约地梳理物字发展脉络:勿是物的先造字,物是犁的先造字(犁的字根刀即刂,是去土块“勿”之岔出)。
早年我作为上海知青赴原始落后的北疆务农,住茅草顶的土坯房,点无玻璃罩的陶碗上置灯芯油灯,使用原始器具从事原始劳作,所以我有过“殷商农耕社会”的实际生活历练,对于3500年前源于生活的甲骨文构形原理与构形艺术,我有着深度共情和切身感悟,由此解析与重识出许多甲文。谈到牛耕“物”,当时我们生产大队的四个生产小队只有一头牛,用牛要预约,农事紧时预约不到牛只能人耕,前面一人拉“勿”,后面一人操作“勿”,那境况比牛耕的商代还要原始。唐代李白诗句“地不语而万物生”,大地承载与滋养万物,“耕地物”遂有“物体物”的衍义。
农耕社会开垦荒地用石斧来砍斫地面林木,开辟出适于栽种的土地,再以“物”翻土耕地。锓刻在玉钺(斧)上玉石文“物”,形式与内容契合。玉石文再往前追溯,河姆渡文化仰韶文化等除图腾与符号外没有表示牛耕的更久远的中华汉字。拂去悠悠历史尘埃,谛视沧桑年倦的玉石文“物”,我思绪起伏。这是5000多年前有生命的良渚活化石“物”字,无疑是“物”字肇始,“物”的长歌。那么中国牛耕应始于更早的良渚时代。至此,我为亘古亘今又灿烂辉煌的中华汉字文化与农耕文化由衷地发出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