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唯新鲜而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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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妮

德国影片《我是你的人》，叙述的是女科学家阿尔玛在柏林著名的佩加蒙博物馆工作，为了获得研究经费，她同意参加一个不同寻常的实验。在三周的时间里，她要和一个人形机器人汤姆生活在一起，这个人工智能被设计成她理想的生活伴侣。她负责写实验报告。

导演真不该让英国演员丹·史蒂文斯来扮演那个机器人汤姆。英剧《唐顿庄园》里的大表哥形象太英俊太深入人心。除了没有人类的体液，制造不出爱情的结晶，汤姆实在太过完美。他深情的蓝色眼睛，体贴又有趣的谈吐，常常使你忘记他是机器人。他的完美又处处在衬托人类的不完美。看看阿尔玛身边的男人吧——她老爸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她的前男友为了省点房租，又和前妻住在一起。科技手段了不得的人类，以自己的丑陋在做着对自己的嘲讽。没有一样是省心的，女主角在现实的世界里，几乎要得忧郁症。汤姆是唯一的一缕阳光。可是这阳光，会说散即散。阿尔玛煎蛋、煎香肠，为情人做早餐，“这全像我一个人的表演”。泪流满面是正常的。机器人是不吃不喝的。

影片的结尾，阿尔玛在失去汤姆失魂落魄之后的某一天，在两人去过的野外草地，又与汤姆重逢了。重逢了，又怎么样呢？

以色列电影《阴差阳错》，是关于难民题材的。今年的上海国际电影节，难民故事，成为不约而同的主题表达。在影片里，知道了非洲东北部有个叫厄立特里亚的国家。厄立特里亚的难民奥马里，在以色列某餐厅靠洗碗为生，移民警察突击检查，他将被遣返回国。机场一阵混乱，奥马里趁机逃脱，他被一个欢迎队伍误认成是他们要接机的尼日利亚足球明星。奥马里暂时安全了，他奔跑的速度也够快，但没受过训练压根不会踢足球。双目明亮、人又机灵的奥马里，想不到成了球队的福星。他的善良与热情化解了球队灵魂队长的消极情绪。不被重视的非主力球员振作卖力了。球队因一个难民阴差阳错的闯入而获得可贵的凝聚力。苦难、不安全与祥和的生活是如此作对比。奥马里的困境与以色列人的幸福是如此作对比。喜剧的拍法，笑中的眼泪是眼泪之王。饰演难民的演员就是现实生活中的难民，他们的原生态演技丝毫不亚于专业人士。与意大利、比利时、法国的合拍片《我是船长》一样，导演把赞美的目光放在生活最底层的人身上。“最受穷的人最自尊。”“最困厄的人最勇敢。”——艺术家们可贵的视角、可贵的人道主义与理想主义，你是能深刻感受得到并且受到震动的。

完美机器人的未来世界，贫困落后国家、底层勇敢青年——这两种极端之间，就电影世界，已经展开无穷的张力。它们反映今日世界的真实，它们同时也是我们认知世界的入口。人类，有多少奇迹，就有多少遗憾；有多少无奈，就有多少勇气；有多少先进，就有多少迷茫。

《抓娃娃》，今夏热片。马丽仍然又美又鬼，沈腾更见气场。能够养着好几十人的教育工厂、科研工厂，数年悉心打造儿子的成才计划，应该是超级富豪了。完美的夫妻CP，爽人的富态气息。可是影片里，最吸引人的是马继业。童年马继业，少年马继业。聪明有灵气的眼睛，乖巧又懂事的样子。“唯一好的是新生命。”这样好的孩子，任怎样的父母都不会改变其本性。小继业的眼睛可爱地看着你，父母还要后续一系列折腾啥呢？笑话的代价是超级大的。如果影片开始就知是笑话，那也即是影片的成功。

孩子是自然的精华，碰巧孕育到你家中了。他有自己的生命轨迹，安全的，也是神秘的。什么时候，父母懂得不能用伦理道德来捆绑自己捆绑孩子，那才算配做父母。

机器人无法生育，就这一点，人就打败了机器人。机器只有一代，人却会绵延。机器人可能会越造越好，人却无法一代必然胜过一代。独特，神秘，不知未来，造人的兴奋也基于此。为什么，我们每一次看机器人的完美，反而更对有缺点的人感兴趣。完美只是一种答案，缺点却有千奇百怪的故事。任何人身上，都有聪明才智的爆发力，都有幽默解嘲的好天性，哪怕他是困于机场的难民。

希望，它应该是柔软的、植物性的、不可预测的。能够被控制而计算生成的，是刻板、僵硬的答案。让每一个新生命自在自成。生活因未测而让人热爱；电影呢，情节反转里见导演之高下。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