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29日 星期日
生查子·题水晶作品《铜发晶葫芦》 消夏图(中国画) 香毯 愿书籍带来最长情的陪伴 那个叫阿土的孩子 跨越半个世纪的骨肉团聚
第15版:夜光杯 2024-08-12

跨越半个世纪的骨肉团聚

钱虹

1934年5月,时在上海工部局女中(后改名市一女中,今为市一中学)执教的著名女作家庐隐在家待产。之前一个月,她便约请好了自己的代课教师。工部局女中那一班师从她三年的女学生,原以为只是暂别,万万没料到,这竟会是永诀。5月8日,庐隐临盆。据住在愚园坊的邻居兼工部局女中同事李辉群(文学史家刘大杰夫人)上世纪80年代回忆:因为是生第三胎,庐隐前两个女儿薇萱和瀛仙都是顺产,为节省开支,她这次未进产科医院,仅以十余元钱请了私立慈航医院的一位助产士来家接生。不料,庐隐这次却遇上了难产,胎儿窒息死亡;助产士在取死胎时手术不当,引起流血不止。三天之后庐隐的病情继续恶化,住在她家楼下的中华书局总编辑舒新城先生,立即叫车把她送进大华医院抢救。5月13日上午11时30分,一代才女庐隐经抢救无效逝世于大华医院14号病室。下午,庐隐的遗体被运至中国殡仪馆,后葬于霍必兰路(今古北路)永安公墓。

对于著名女作家庐隐的逝世,当时文坛同声悲悼,深表惋惜,上海许多报刊刊登了她的遗影遗墨以及大量悼念文章,叹惜一代才女,英年早逝。6月7日,文学研究会发起人之一、曾任《小说月报》主编期间刊发过不少庐隐作品的沈雁冰(茅盾)即以笔名“未明”写下了长篇论文《庐隐论》,称赞她:“庐隐,她是被‘五四’的怒潮从封建的氛围里掀起来的觉醒了的一个女性;庐隐,她是‘五四’的产儿。”1934年《工部局女中年刊·黄庐隐专辑》中,登载了上海工部局女中的师生们表达哀痛与缅怀之情的悼文。

庐隐去世后,留下了10岁长女郭薇萱(亡夫郭梦良之女)和3岁次女李瀛仙(李惟建之女)。当时,庐隐的丈夫李惟建在中华书局任编辑,妻子的暴卒使他悲痛万分、心情抑郁,加上他才27岁,无法独立抚养两个孩子。中华书局总经理舒新城便约集庐隐的二哥黄勤(当时在天津任上海银行经理)和介绍庐隐进入工部局女中执教的刘大杰等生前好友,在上海南京路冠生园餐厅共商庐隐长女郭薇萱的抚养问题,决定由其舅舅黄勤负责抚养外甥女,并将庐隐的著作版权归属长女所有,以资供养其至成年。郭薇萱跟着舅舅到天津后,待了一学期。不久,舅舅黄勤调任上海,她也随之回到上海,读了一年书。1935年底,其祖父派人来沪把她——郭家唯一的孙女接回福州郭家宅。1936年初,李惟建也带着女儿瀛仙离沪赴川,回到成都老家,从此与郭薇萱失去联系,直到李惟建1981年11月18日病逝,也不知其下落。

李惟建回四川后,先后在成都、资中、重庆等大、中学校任教。1962年被聘为四川省文史馆馆员。1979年任四川省政协委员。1981年11月18日,他因哮喘病发作而辞世。之前,笔者因撰写有关庐隐的论文及编选《庐隐选集》等,曾与尚在世的李惟建先生有过通信往返。1981年底,笔者接到其女儿李恕先(原名瀛仙)的来信,告知其父去世的消息和治丧经过。此后,笔者与时在广东电视台工作的李恕先保持通信联系。

后来,笔者偶然在《福建青年》杂志上发现,有人提及庐隐的大女儿郭薇萱。1985年初,笔者去福州校对即将出版的《庐隐选集》清样,几经周折终于联系上在《福建青年》上撰稿的王国栋老师,并由他带领去见了郭薇萱。得知她当年被祖父派人接走后,一直住在福州仓山,任小学教师多年,上世纪80年代已退休。一提起母亲庐隐,她禁不住潸然泪下。回沪后,我写信告知李恕先:“你大姐找到了,我与她已在福州见过面。”

1985年5月,我编选的《庐隐选集》由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我又写信告知李恕先。她回信说,想去福州见见长姐,顺便与出版社谈一下庐隐著作版权。1986年3月,李恕先出差到上海,她决定回广州前绕道福州去看望半个多世纪音讯全无的长姐。她抵沪后,我先带她去拜访了她母亲在北京女高师的同窗好友、《海滨故人》原型之一、时任华东师范大学古籍研究所的程俊英教授。程教授已80多岁,住在华东师大一村。耄耋之年的程教授耳聪目明,头脑清醒,她招待客人吃午饭,跟李恕先说了很多话。她说我当年去过愚园坊看过你妈妈,你才这么大(用手比画),话都不太会说。宝宝(郭薇萱)比你大好几岁,她很乖巧。提起庐隐,程教授的眼睛有些湿润。

第二天送李恕先去上海火车站。我提前替她预购了上海到福州的车票。李恕先抵达福州后,终于见到了长姐郭薇萱。后来我偶然看到《福州日报》上登了一篇《庐隐著作及后人》的文章,其中提及庐隐两个亲生女儿在半个世纪后的重逢。令“牵线搭桥”的笔者颇感欣慰的是,这一对隔绝半个多世纪、彼此音信杳然的同母异父姐妹,见面时交换了两家人的“合家欢”照片。庐隐的在天之灵倘若有知,想必可含笑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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