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18日 星期三
半生的友谊 忆恩师徐伯清
第14版:国家艺术杂志 2024-08-24

忆恩师徐伯清

徐伯清全家照(摄于20世纪50年代末)

徐伯清《梅竹双清》

徐世平《浮峦暖翠》

徐伯清书法桃李满天下

徐世平《汲泉图(朝鲜姑娘)》

徐世平11岁时作草书临《孔侍中帖》

徐伯清 临 唐代孙位《高逸图》(局部)

徐伯清与吴湖帆合影

徐伯清《红叶小鸟》

鲍贤伦

书画收藏家徐世平因突发心梗,5月在沪意外辞世,享年72岁。其父徐伯清师从吴湖帆、谢稚柳,早年致力于书法普及和教育,惠泽无数。徐世平承父亲教诲,得以在王己千左右多年。如今,这段书画界的父子传奇落幕,令人缅怀。 ——编者

徐伯清先生是我的恩师。1973年冬日的某一晚,我手持韩天衡先生的介绍信,敲开了皋兰路27号二楼徐宅门。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踏进徐家的门就决定了我的人生大事,从此我与书法结下了不解之缘。

特殊的教学

徐老师教学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首先,他笃信数量是质量的必要前提。他布置给学生的作业量需要每天用六七个小时才能完成,用这种不近人情的要求磨砺学生的心志,也无情地淘汰完不成作业的学生。其次,他让学生先写隶书,再写草书,然后再正式写楷书。写隶书时他说这是“正手脚”,写草书时他说“一个字的第一笔是上个字的末一笔”。可见这都是为写楷书作必要的铺垫准备,并非想短时间内让学生掌握隶书、草书,完全是一套训练的策略。再次,他让学生摹写他写的字。用摹而不是临,这是得形最好的方法。每次在徐宅,我就静静地用一方大汉砖砚磨墨,然后徐老师展纸书写毛泽东诗词,我在一旁用心观看。写完待干时,听徐老师聊一小会天就携字回家。那个年代买不到古代字帖,也不能写唐诗宋词,所以只能以老师的字为摹本,我们做学生的也因此都收藏有老师不少的珍贵墨迹。

经过徐老师的这番训练,我们获得了较扎实的基础。待春来时节,有各种法帖碑刻打开视野,我们就有可能各擅灵妙奋力前行了。可以说徐老师是最好的老师,能接受徐老师的训练,是做学生的福分。

徐老师与我的师生关系是平淡而又温情的。写了两三次隶书作业后,徐老师就说你学过隶书,可以直接写草书了。到1975年,徐老师告诉我上海市青年书法篆刻展正在组稿,让我投稿。结果我的一件四尺整纸隶书中堂第一次在市青年宫正式展出。是年年底,我就离开上海去贵州大山里的三线工厂工作了。上班之余不断地摹写草书和小楷,又不断地一包包寄给徐老师。小京师兄后来告诉我,徐老师赞扬我完成了50万字小楷,并树为同学的榜样。

这期间,我回上海探亲,正逢徐老师承担了《常用字字帖》草书部分的书写任务。徐老师收集了旧时的多种字书,把每个字的各种草书写法都摹写下来,他再择优书写进入字帖。我有个把月的假期,正可以帮助徐老师完成一部分摹写的先期工作。这也是徐老师对我的另一种非常特殊的训练。

高处的目光

1977年恢复高考,我报告徐老师准备参加高考,暂停书法学习。徐老师欣然同意。1981年我参加全国大学生书法竞赛获一等奖,徐老师也为我高兴。1983年我去看徐老师,范韧庵老师也正好在。徐老师把我登在《书法》杂志上的作品给范老师看,范老师说了两个字:“不俗”。

大概上世纪80年代中期,徐老师告诉我他准备去日本(定居的意思),要我与他同去。我回家赶紧报班学习日语。后来徐老师不再提起,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到上世纪90年代,徐老师多次带学生来绍兴、杭州,与我的家人、学生相聚,留下不少温暖的记忆。那时候徐老师似乎不太与我谈论书法了,我偶然说起书坛事,他说他不看当代人的书法,我一时不解,后来才回过味来,那是徐老师站在高处的目光,透着清醒和孤傲。

徐老师喜爱鉴藏,皋兰路27号的房间并不大,凡是可以挂字画的地方全部挂满了,记得董其昌、恽南田、吴湖帆等大家的作品密密麻麻地占满了墙面。上世纪70年代时,还不时有人把要出手的老字画送到他家来。有一次我说要想买两只镜框,徐老师指着墙角的一堆红木镜框说:“人家送来的,你挑吧。”我不懂,请徐老师帮忙挑出两只。镜框里有画,一件是郑午昌,另一件是陈定山,是某医师家里出来的。听说因为“文革”扫四旧,镜框贱卖,徐老师收了许多,利用这些镜框在蓬莱公园举办了一次书法展览。这是那个年代少有的书法展览,也是我看过的第一个书法展览。

最大的乐事

师母张锦培老师在学校里教美术,民国时已是梅景书屋入室弟子。张老师在家话语不多,对学生也多有关心,曾画二页白描花卉送我。徐老师夫妇育有一子即世平师兄。世平师兄幼承家训,书画并进。我去徐家也常遇见他,听他说一些社会上或书画界的事,徐老师则常催他快到老师家去。

后来世平师兄去了美国,再后来又进了王己千先生家,在王先生身边见多识广,绘事也大有长进,特别是在艺术品收藏界颇有名气。他回国时,我们也有见面,他赠我仿真复制的古代书画,还对我们正在编纂的《宋画全集》提出他的建议。世平师兄的太太姜再尹女士,当时就是徐老师最得意的女弟子,写得一手好字。

徐老师在我心中的地位是极高的。在上世纪60年代,沈尹默先生在青年宫办书法班培养了一批书法篆刻人才,徐老师就是任课教师;吴湖帆先生为筹建上海中国画院,提出了一份建议名单,徐老师就被列在“青年画师”之中。我亲眼看着徐老师把小草写得丝丝入扣,又把万千波澜摄于小楷的点画之间,那功夫的精湛实在让人折服。但是徐老师却把培养学生当作了一生最大的乐事,不仅面对面教,还上电视台开栏目讲授,受教的学生难以计数。或许有的学生至今仍然乐此不疲,有的学生已经不写了,书法都是我们的人生经历,书法都赋予了我们生命的滋润,这都是徐老师带给我们的。师恩绵长,永铭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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