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的友谊

世平兄和我有半生的交谊，五月初还在一起喝酒把欢，如今想来真是伤感。

上世纪70年代，有一次去豫园，看到一群外宾围在书画台前，正在写字的就是徐伯清。我认为，当时他的小楷，是第一块牌子。他曾用蝇头小楷抄录200余万字的《宋人轶事汇编》，谢稚柳赞其“有六朝人笔意”。他为人好，就算有人拿着毛边纸去找他求字，他也来者不拒。

2005年前后，徐伯清在曙光医院长住了一阵。有一段时间，我也因病住在那里，病友相见，分外亲切。徐伯清请护士在病房里放了张小桌子，每天上午两小时，下午两小时写字，十分珍惜光阴。那段日子，徐世平天天去看父亲。徐伯清出院后，我到徐世平家看老先生，墙上挂着张大千、吴湖帆、谢稚柳，让人眼花缭乱。徐世平说，都是父亲早年所藏。老先生的艺术鉴赏力很高，还有“学大千第一人”之称。

1998年，我代表上博在纽约办展。我和徐世平差不多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徐世平是在1983年只身前往美国的。据他说，他没有在美国打过一天工。他是一个想得开的人，靠着带去的几张家藏字画，安定了下来。王己千是吴湖帆的入室弟子，而徐伯清与吴湖帆又交情颇深，凭借这层关系，徐世平得以跟随王己千左右，直到2003年王己千过世。

有一次，他邀我去纽约家中看画，说有一张李公麟的。看了这张署款李公麟的《四十五神仙图卷》，我表示，是不是李画不敢说，但可以肯定的是，它至少是一张元代，甚至宋代的画。我当时的判断依据之一是，这张画中有八仙的影子，但人物不全，没有何仙姑。颇具戏剧性的是，这张画是徐世平在曼哈顿古董市场捡漏所得。据说这张画当时也得到了王己千的肯定。

在徐世平这里，我还看到过陈老莲的一本书法册页，董源、文徵明、唐伯虎的画，都是比较开门的。

自七岁起，徐世平就跟随父亲学习小楷、汉隶，二十岁出头，由应野平手把手教授其山水画。作为家中的独子，徐世平从小就跟随父亲身边穿梭于这些名家之中，看他们如何挥毫泼墨、品评画作。到美国后，徐世平又幸运地得到王己千的允许，可以临摹他家中收藏的任何一幅古字画。从1992年至1994年，除非王己千不在家，徐世平每天自备干粮到王府“上班”，终日与古人为伍。徐世平原本想做画家，也是在王己千的建议下，走上了收藏的道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书画与收藏互为因果，这些都极大地提高了他的眼界和鉴赏力。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特殊的岁月里，甚至学会了做木工和室内装修，学什么都很快很精，我们都不及他。上世纪90年代，他以照相加电脑数位科技复制古画，深受国内美术学院和收藏家的欢迎。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复制画不亚于日本二玄社，不可否定的是，在那个资讯不发达的年代，复制名画也算是做了艺术普及。

斯人已去，想来徐氏父子相会后，会有说不尽的艺事可聊了。

（口述：单国霖 整理：吴南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