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27日 星期五
诗怀澹处临春水  墨味浓时数落花 格 生书熟戏 月圆时的家宴 花园里的歌手 那些年,我们一起“吃过”的字体
第7版:夜光杯 2024-09-16

花园里的歌手

王纪人

住在隔窗见树的任何宿处,往往兼有视觉和听觉上的双重享受。一则能天天见绿,即使在冬季;二则绿荫里还栖息着众多的歌手,我主要指的是那些鸟儿,也包括依附草木且能发声的昆虫。它们就如卡尔维诺笔下“树上的男爵”,为了自由自在、独立自主,自小就以树木为栖息之所。鸟儿们一会儿唧唧哝哝,一会儿引吭高鸣,都是无需考级的天籁歌手。我经常看到的有黑羽黄嘴的乌鸫、白头翁、翠鸟之类,麻雀更是司空见惯。那些唱得最好听的鸟,常常深藏不露,好比真人不露相。我推测它们的颜值很高,有丝滑的羽毛,个子也不会太纤小。

有两年我因支教住在拉萨河边的一间平房里,几乎天天可以看见附近的树上有一只白背黑纹的啄木鸟在啄虫。它有锋利的长嘴,既是吃货,又是树医。因为怕它惊到飞走,我只是远远观察它。听到“笃、笃、笃”是啄木声,记得比较悦耳的“Klee~gu”才是它的鸣叫声。在我现在住的地方,却从未在树上看到过啄木鸟,但在草地上偶然见过羽毛更加华丽造型颇为繁复的戴胜。除了种类和外形上的不同,戴胜只吃草地上的虫,而不啄树皮下的虫。

鸟儿一年四季都有,以春季和初夏最为热闹。春天大地回暖,正是鸟类摆脱寒冷的无形桎梏,占巢、求偶、交配、孵卵、育雏的繁殖季节。而我们看到的,往往是它们在枝头上依偎着说着悄悄话,或者歌唱着互相追逐,成双作对划过天空飞行。没过多少日子,一个个小不点突然现身了。因为小而轻,飞行的速度可以用闪来形容。那是鸟儿们最欢快幸福的日子,那些婉转入云霞的歌声,多半是这时候即兴唱出的。

在盛夏的日子,鸟儿们不再参加歌咏比赛,那是它们在歇夏。这时蝉们趁机发声了。它们非鸟,昆虫而已。但它们发出的声音却非常响亮而奇葩:“知了!知了!”仿佛世界上的事情它都知道。于是人们干脆称呼它为“知了”。天已经热得透不过气来了,它还拎勿清不停地聒噪炫耀,大有舍我其谁的气势。但读了法布尔的《昆虫记》,觉得它活得也挺不易的。法布尔写道,“在炎炎夏日的午后,一阵悦耳的鸣声从树林中传来,仿佛是一首动听的音乐。这正是蝉群们在树上高歌的时候”。毕竟研究昆虫,也爱上了昆虫,连同蝉的鸣声。蝉的一生经历了卵、幼虫、成虫“三部曲”。卵会被它们的母蝉撒在植物新生的嫩枝上,便于吸食嫩枝的汁液。等长成幼虫后便自行在地下挖出一个小小的地洞,靠吸食植物根茎的汁液度过漫长岁月。一般需三五年,北美则有一种十七年蝉,竟然要在地下穴居十七年才能破土而出。这也太恐怖了吧?法布尔是这样来形容蝉破圈逆袭后的心情:“这是它们第一次感受到了自由的味道,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向它们招手”。然后便是蝉的羽化,也就是“金蝉脱壳”,长出了翅膀。雄蝉的发音器在腹基部,以每秒上百次的频率振动腹部两片鼓状膜,向雌蝉发出求偶的音频信号。雌蝉因为发声器官至今残缺,所以求爱的呼唤只能由雄蝉担任,但雌蝉能够听到并作出回应。蝉在地上的寿命不过二三个月,在完成繁衍的使命后,便寿终正寝,也可能半途被鸟类啄食。今年地球多地进入了超常的高温期,作为重摇滚歌手的知了竟出现了失声的状态。记得今年夏至那天它们开始演唱,只要有一位歌手带头,其他便齐声合唱。此起彼伏,年年如此。可是今年出现40摄氏度的连续高温日,地表温度高达50多摄氏度,它们便集体失声了。只有在日落之后,才勉强叫了几声,却和者寥寥。我怀疑今年的知了多数已经中暑了,上周我外出回家,发现台阶边躺着一只肚子朝上的知了,那是彻底“躺平”了。鉴于蝉的生命周期大部分在地下,它们在地上对于爱和生命的激情歌唱却如此短暂,所以我已修正了对它们的厌烦,并承认它们也是大自然中具有天赋的歌手。在知了之后,气温始降,在晚上歌唱的轻摇滚歌手蛐蛐便率先登场。让我们洗耳恭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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