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气

朱莎莎

下过一场中雨，秋的脚步就近了一些，早晚有了“秋气”。

孩子问，你从哪感到秋气的？

想想，还真不好说。一缕轻柔的风，置身清新空气中的一瞬间，甚至晚上皎洁的月光进入房间，都能触动你敏锐的心弦，是秋在打招呼。然而，你若没有这样敏锐的察觉力，一恍惚，秋就从你的身边溜过去了。

市区是很难捕捉到秋气的，我常常在周末返回郊区时，猛烈感受到强烈的秋的气息。清晨的花园，阳光还是柔和的，在满院栅栏上牵牛花吹起蓝色的喇叭，南瓜花翘立在绿丛中黄得格外鲜艳，一簇簇万寿菊含苞欲放。黄瓜叶和豆角叶已经泛黄，它们在酷暑中完成了一个生命周期。海风是轻的，花儿是柔的，花园里一片静谧。孩子还在屋内睡觉，我坐在台阶上，也轻轻静静的，怕扰了这初来的秋气。

暑气还会在正午时分如约而至。那高悬的大太阳，炙烤着花园的每一处，花草蔬果无一能幸免。这个时候，我们还能享受余夏的饮食快乐。西瓜、冰棒、绿豆汤，一一满足舌尖上的味蕾。因为这些美味，有时难以舍得酷夏的离开。关于夏季的动人场景，像一本厚厚的画册，可以一直翻下去。有哪个儿童没有对夏天的依恋呢，长长的暑假，知了不停歇地鸣叫，和父母外出旅游，和玩伴追逐打闹，汗水下充沛的笑声在画卷里拉得很长。

等到傍晚，风一吹，秋气又来了。我们会在打过水泥的地面上，把那些干枯草叶烧掉，炭火点燃后，搬出烧烤架烤肉吃。热气腾腾的火气与时时而来的凉气不时碰撞，像夏与秋的呢喃告别。

月亮升起来了，隐隐约约的。我们坐在板凳上，看月亮，看月光下影影绰绰的花草，晚饭花紫的、黄的、白的，开得正盛。九月的月亮渐渐圆亮起来，月光洒满整个院子，院子里的花草不说话，我们的声音也变小变轻了。

让人很想“走月亮”。第一次在《浮生六记》中读到“走月亮”，中秋日作者携妻子芸夜游沧浪亭，其中记：“吴俗，妇女是晚不拘大家小户，皆出，结队而游，名曰‘走月亮’。”第一眼就让人喜欢上这个“走”字，在澄澈明净的月色之下走动，人的情意、月亮的浪漫都融于这天地之中。

古人是很懂浪漫的，且总要和月亮有点关系。苏轼在《记承天寺夜游》中记一趣事，“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因为这积水空明的月光，诗人连觉也不睡了，而去寻找同好赏月。

山东老家的月亮是又大又圆。那时，我还能和妈妈睡在一起，睡前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天，我常常被妈妈逗笑得在床上打滚，“滚”完了，就安然睡着了。等到半夜醒来上厕所，一大片的清辉透过窗帘倾泻而下，柔和、空明、澄澈，就那样牢牢地进入我的心里，成为永久的留恋。

我不曾想到的是，在时隔十多年之后，我在上海的郊区，终于寻得儿时的月光。临睡前，我也会和儿子聊会儿天，有时他也会被我逗笑到捂着肚子，求饶：“好了，好了，妈妈，别逗我了！”等他睡着，我躺在床上，看见月光透过米黄色的窗帘洒到身上，蟋蟀在花园里轻轻吟唱，在柔软而和煦的秋气之下，很快，我也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