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蔚
前些日子,读了加拿大乐评家高格蕾丝写的《世界著名音乐家访谈录》一书。作者采访了世界各地的23位著名音乐家,其中不乏阿美玲、郑京和、马友友、莱因斯多夫、马萨利斯等一流的音乐大师。他们从各自的角度畅谈音乐人生及艺术见解,内容丰富,意趣横生。其中女高音伊迪斯·威恩斯谈到的一件轶事,颇有意思。
有一次,威恩斯随大指挥家腾斯泰特带领的伦敦爱乐乐团来到意大利的庞贝圆形剧场,演出贝多芬的《合唱交响曲》。意方对这场音乐会非常重视,总理亲自出席,电视台作了实况转播。然而在演出过程中,竟有听众抽起了香烟,乐章中间还鼓起了掌,让音乐家们多少有些不快。
这其实牵涉到了古典音乐会的礼仪问题。音乐会进行时,不得任意走动,抽烟拍照,发出声响,乐章间歇不应鼓掌,如此是为了给音乐家的演出营造一个安宁良好的环境,不让各种干扰致使他们分心,也是对艺术家辛勤劳动的一种尊重。约定俗成,国际通行。
1979年10月,“指挥皇帝”卡拉扬率领柏林爱乐乐团到访北京。为了满足搞不到演出入场券的音乐工作者一睹世界名家名团风采的渴望,柏林爱乐答应开放彩排,但规定入场者不能超过一百人,现场不许出声,不能走动。但到了首都体育馆彩排那天,现场咳嗽声不断,观摩者时而起立,时而坐下,座椅不时翻动的声响非常刺耳,令卡拉扬十分恼怒。他转过身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言不发盯着台下的观摩者,直到现场安静下来为止。中间休息时,卡拉扬大声质问主办方负责人:“谁让这些人来看排练的?许多人还来回走动,这里又不是咖啡厅!”
彩排尚且如此,正式演出时,几万人的“首体”观众席更是热闹,杂音响声此起彼伏。卡拉扬很生气,举着指挥棒以示抗议,等待观众安静下来。让中国同行很尴尬,颜面大失。文明礼仪的养成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有意思的是,我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听音乐会,大约有十年时间,以听上海交响乐团的现场演出为主。印象中,彼时上交音乐会(也有其他院团)的现场秩序非常好,很少有鼓错掌和有异响的事发生。我曾不止一次听到音乐家称赞上海听众的文明素质和修养。
天津交响乐团首次访沪演出结束后,上海交响乐爱好者协会邀请该团首席指挥王钧时开了一次座谈会,黄贻钧先生也到场了。王钧时说他们演柴可夫斯基《意大利随想曲》时,铜管吹错了一个音,听众席立刻作出反应,其余时间则非常安静,他们在其他城市演出时从未碰到过这样的状况。他赞叹:上海听众太厉害了!
随着大剧院、东方艺术中心、上交音乐厅等一批演艺场所拔地而起,在上海演出的音乐会和歌剧越来越多,听众的素质反而下降,鼓错掌和演出中发生喧哗的事屡见不鲜。这也不难理解,随着年轻听众的源源加入,他们对于古典音乐的了解起步不久,对于音乐会文明礼仪的养成还需要时间的加持。
不过,就笔者听过的不少世界名家名团音乐会,从柏林爱乐、维也纳爱乐、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到德累斯顿国立管弦乐团、莱比锡格万特豪斯管弦乐团、巴伐利亚广交,从基洛夫管弦乐团、圣彼得堡爱乐、捷克爱乐到伦敦交响乐团、芝加哥交响乐团、巴黎管弦乐团,包括弗莱明、乔治乌的独唱音乐会,几乎没有鼓错掌或闹出异响的事发生。维也纳爱乐与柏林爱乐首度访沪后,都对上海的人文环境和听众素质予以了高度评价。细分一下,鼓错掌和音乐会中间发生异响,还是有区别的。鼓错掌属于无心之过,了解了相关的音乐会礼仪后,改进相对容易。喧哗走动、发出异响则往往带有主观故意,因为犯错者忽视了在公共场合必须文明行事、尊重他人的基本常识,实属不该。十多年前,沪上某高校请来上交举办建校一百周年庆祝音乐会,我陪一位旅德友人一起前往东艺观听。音乐会进行中,坐在我们前排的一位女士大声和身旁的同伴说话,喋喋不休,旁若无人,令人反感。友人实在忍不住,用节目单猛拍了她肩膀两下,她才如梦初醒,满脸通红地安静了下来。
音乐会礼仪事虽小,但不因善小而不为,则功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