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饭
张悦然写作二十年有余——作家仿佛都是长期主义的奉行者,至少好作家都是。虽然时隔八年才出版了新的长篇小说《天鹅旅馆》,但在这些年里张悦然始终在做和文学相关的事务。如今张悦然主要是在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写作,同时主编文学杂志《鲤》,《鲤》还操办了诸多文学比赛。做文学比赛,几乎无利可图,且非常消耗个人精力。但我始终明白张悦然为何愿意持续做这个事,容后再说。
“成为作家的最好时机就是今天。”这是张悦然在做文学比赛时的一句宣传语。当时我不以为意,甚至觉得这句话有忽悠的嫌疑。在今天,成为作家,愿意写作,把人生经验和想象力、推演力用文字的方式输出成为作品,究竟是否还是一种崇高的价值追求——这是我曾经怀疑过的。作家在当下的影响力已经远不如导演;更讽刺的是,作家对公众的关怀性的责任和娱乐性的担当,至少在传播领域,已经被短视频工作者所完全替代。无关褒贬,这样的判断几乎成为公众常识。
当时的游移不定,也让我一度中断了写作这件美好的事。直到后来,我又看到张悦然的一篇访谈,她说:“能否持续写作,永远是作家一个人的事情。”语气中的这份坚定给我极大的启发。我的另一位老师,王笛教授说过,(无论何时何地)不要陷入纯粹的消极,尽量找到支撑自己的事情。马伯庸说过的一句话也很有深意:作家是一种状态,只有在写作的人才能被称为作家。
对作家来说,每一次写作都是在认识自我。人只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在这个基础上,通过写作了解自己是什么人,这一点就变得尤为重要。对读者来说,每一次阅读都是让自己的人生经验变得宽广或者宽厚。如果有人曾经像个负气的孩子一样抱怨过,文学让他的人生少了很多可能性——想想真是荒谬,人生的可能性只会因为文学而变得更多而不是相反。如果一个人会抱怨自己的人生,那他可能确实需要文学(或者戏剧)加入进来。我的老师张悦然还说过一句话:(写作)它的底色是真诚的,你认为自己在表演,但其实是本色出演。
但现在对于年轻人来说,写作是一件挺难坚持的事情。这是张悦然要做文学比赛的原因之一:他们需要时间和金钱的支持,还需要某种读者的“期待”——这仿佛是一场反哺。和张悦然同一辈的很多写作者,他们在年轻时候因为一次作文比赛而改变人生境遇——跟同龄人相比,他们因此更早对生活拥有了选择权。就像一次提前录取,因为写作而被一所叫作社会的大学所吸纳。
而当时操办那场比赛的人,彼时的年龄,正是张悦然此时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