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蝈蝈

陆林森

前些日子去花市买花，听见秋蝈蝈叫，循声望去，见一卖花摊位，带卖秋蝈蝈。很久没有看见蝈蝈了，兴之所至，趋步向前，我站在摊位前，听秋蝈蝈欢叫，一阵又一阵，沉浸于心绪的宁静中。

蝈蝈，上海人俗称“叫哥哥”，大约是因为它的叫声很像在叫“哥哥、哥哥”，上海人这才“听音生义”的缘故吧。我小时候养过蝈蝈，每到夏天，小贩挑着一副担子，前后挂满了用篾席片儿编织的蝈蝈笼，一路走，蝈蝈一路叫，住在小巷深处的大人小孩，老远就知道，卖蝈蝈的来了，奔出家门，专等小巷那头的小贩来，小孩吵着闹着，非得让跟在身后的大人买蝈蝈。挑子上的蝈蝈笼，层层叠叠，密密匝匝绕成一大圈，笼子里的蝈蝈，有的会叫，有的不会叫，要是买了“哑蝈蝈”，大人和孩子，一个个懊恼得什么似的，一迭声喊“后悔”。买的次数多了，我学会了挑选，隔着笼子看蝈蝈，我看的是蝈蝈的羽翼，不停振动的，一定不会是“哑蝈蝈”，如若再侧耳细听，听见蝈蝈亮亮的欢叫声买下准没错。蝈蝈买回家，我将笼子挂在窗框上，蝈蝈的叫声，越发地清清亮亮了。

盛夏季节的蝈蝈，挺着个草绿色大肚子，肚皮里好像装了许多的歌，怎么也唱不完。两根长触须，一左一右，抖动着，飘忽着，像极了两根翩翩起舞的指挥棒，蝈蝈的叫声更加高亢和奔放了。红彤彤的太阳挂在半空，炙烤得人大汗淋漓。我在家里听蝈蝈叫，仿若在聆听自然之音。蝈蝈叫得累了，停下歇会儿，刹那间，我的周围显得一片宁静。原来，夏天也不是那样地让人烦躁呢。我喜欢听蝈蝈叫，也喜欢看蝈蝈吃东西，将一粒毛豆塞进笼眼，蝈蝈立刻饿虎扑食，伸出两只前足，张开嘴，露出两只蟋蟀般的板牙，捧着啃着，一粒毛豆就剩下了半粒，毛豆上，留下了蝈蝈啃咬的痕迹。夏天过去了，蝈蝈的身体变得圆滚滚的，腹部的草绿色变成了灰褐色，叫声也变了，像是一位男中音，又浑厚又沉稳，比起夏天的叫声，我反倒觉得耐听得多。

秋风起，天气凉，大人孩子脱去夏装，换上了秋装，蝈蝈的颜色由浅绿变成了深绿，灰褐色的肚皮，一鼓一鼓地，还是一个劲在叫“哥哥、哥哥”。秋天的脚步勤快得很，一转眼，秋风就写下了“秋色赋”，树叶发黄了，渐渐枯萎了，纷纷扬扬的，从树枝头掉落，在我的脚下沙沙作响。秋蝈蝈的叫声不再清亮了，声音有点嘶哑，那是秋蝈蝈最后的歌唱。终于有一天，蝈蝈笼里没有了动静。我上前一看，秋蝈蝈趴着，一动不动，两根长长的触须，不再抖动，也不再飘忽了。笼眼里，剩下的那半粒毛豆，上面留下的，是秋蝈蝈昨天啃咬的痕迹。

深秋来临了，秋蝈蝈的叫声离我越来越远了。可我知道，蝈蝈的叫声是不会终止的。我在期盼来年夏天，当树上的叶子由浅绿变成深绿，蝈蝈的叫声又将会响起，一阵又一阵，那是新一轮生命的欢歌啊！到那时，我又会去花市，站在摊位前，听蝈蝈欢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