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瑢
人们买菜,总喜欢挑卖相好的,而买芥菜疙瘩则恰恰相反。越是斜头歪脑怪模怪样的,口感越好;吃起来辛辣,嚼劲十足。
做辣菜的主料是芥菜头,长在地下,形似圆萝卜,底部有长长的须根,吃起来有股极冲的辣味,辣菜也由此而来。《名实图考》里有写到“芜菁、蔓菁”,就是指它。这东西外形疙里疙瘩,故山西人习惯叫“疙瘩菜”。每年初冬时节大量上市。上海似乎极少见?想起有次在附近的菜场意外看到有卖的,灰头土脸给堆在一处乌糟糟的角落里无人问津。上海人不认识呀。这能吃?惊喜之余以极其优惠的价格通通买了回去,腌、炒、凉拌,累了大半日,乐此不疲。
腌制过的芥菜疙瘩,擦成丝炒着吃,放凉了也美味。先将其切成指头粗细的条,撒盐,稍微讲究的人还要加熟花生碎或熟黄豆,拌匀,捏一撮香菜跟葱丝。必须得是老葱,上海小葱不行,不够味。尤其少不了姜丝跟炸过的花椒。有条件的还可以把炒熟的芝麻也撒一点。最后放入一个大缸——最好是那种旧时乡下腌咸菜用的黑釉粗瓷大笨缸。盖上盖子等着吧。三五日便得。要吃了,临时夹半碗来,最好一次吃完,搁久了发软,太原人说“皮塌塌的”,没个嚼劲。现吃现抓,淋几滴晋北高原特有的胡麻油拌拌,大热天来碗清粥,就一口芥菜疙瘩,咬一口大饼或馒头。真是舒服!
想起多年前在北京,曾吃过一种烧烤味道的疙瘩皮,味道殊绝。此后自己试着做,先往疙瘩皮上撒一层盐,上下翻翻使其均匀,腌个把星期,疙瘩皮里多余的水分会自动沥出来,倒出来备用。疙瘩皮则继续放在通风见光的地方晾着去。隔天翻一翻。等看见那疙瘩皮微微卷起,差不多了。也最好现吃现拌。抓一把,撒烧烤味道的蘸料粉拌拌,沥出的盐水里点几滴香醋,匀匀地淋到疙瘩皮上,再拌拌。吃吧!一口下去,咔嚓,北京话说,“倍儿香!”
爱吃荤的可以配肉丝同炒,大火猛炒,起锅时扔几只干红辣椒,卖相与口感都别有天地。暑天吃,开胃!
做疙瘩皮,自然只取其外皮,疙瘩肉可以用来做芥辣丝。葱、姜切细丝炝锅,疙瘩肉亦擦丝,就是常说的“芥菜丝”。快火急炒。火力不足,芥辣丝马上会疲软,锅底一出汤便告失败。整个煸炒过程需控制在十几秒内完成。看锅里透白的疙瘩丝微微泛黄,立刻关火。盖上盖焖着。得焖一整天,其间不能揭盖——辣气尽散,辣味皆无。
吃芥辣丝,得预先有点心理准备。诀窍是“入口吸气,咽下呼气”。嚼时别张嘴——芥辣丝遇到口中的热气,辣味易挥发,闭嘴嚼,辣气则顺口腔钻入鼻腔,一股极强的辛辣暖流直蹿天灵盖。然而稍不注意就会被呛。但即使被呛到涕泗横流,口也不停。越呛越想吃。等辣过之后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感,这东西用来解酒极佳。
而说到芥末酱,所谓的“芥末”其实是统称。爱吃辣菜的人通常也喜欢吃芥末。不过芥末是一味调料,辣菜却是货真价实的一道菜。
想起一些十分遥远的人与事。我们酒店的熟客有次请外国友人吃饭,点“金鳟两吃”,那老外一口下去,泪如泉涌。过后才明白,虽说老外也喜食芥末,却不过是辣味极低的黄芥末——夹抹在热狗里吃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