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6日 星期二
摹晚唐壁画乐伎(中国画) 蜗牛来敲门 老物 慢一些还是快一些 为“牛魔王”哭泣 西施舌
第16版:夜光杯 2024-11-07

老物

章慧敏

我20岁生日时父母买了块“大罗马”手表送我,至今已伴随我半个世纪了。虽说是老物,可它依旧锃亮、守时,这几十年里只去钟表店加过两次油。我常年戴着,哪怕出席正式场合也不觉得有啥违和感。老物件都有着难忘的故事,个个是经典,承载着岁月的更替。

这次装修,最令我纠结的就是如何处理老物。“断舍离”是当今惯用的名词,可我又觉得“断舍离”是情感冷漠的借口。老物件勾起人们难以忘怀的记忆,这些故事会不由自主地冒出来,喜怒哀乐皆是生活的积淀、感情的依托。

整理樟木箱里的衣物时,母亲几件压箱底的旗袍亮相了。不得不说,樟木箱这种老物件就是好啊,箱盖关了几十年,放置的衣服从不见光,可一俟打开,一股樟木香便飘散开来了,里面的衣服没有一件霉变。

搬家前就已下决心将樟木箱就地解决了,无非是把它敲得四分五裂,但母亲的旗袍呢?有夹皮、夹绒的,也有缎子的,还有士林蓝布的,它们的做工那么精细,哪怕经过了时间洗礼,依然不失贵气。常听人说,一件衣服如果两年以上不穿那就坚决扔掉,新款的衣服永远在路上。这么看来母亲的旗袍没人会穿了,下场只有一扔了事。可我不舍得。我细细打量旗袍上的盘扣、滚边,眼前仿佛出现当年的裁缝师傅在不断雕琢着自己的作品,翻着花样改善工艺,他们享受旗袍在巧手中升华的过程,他们是工匠,一生追求的是完美和极致,这种执着换来了精品。

我想起动乱年代里母亲准备拿几件旗袍到“淮国旧”去换钱。父亲看出了她的迟疑,说留着吧,总有一天会穿上的。父亲的话验证了,现在哪个女人没几件出客的旗袍?不过我总感觉旗袍虽然大众化了却少了点精髓。我从影视剧里看到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女性穿旗袍也相当普遍,哪怕是纱厂女工也照样穿着它上下班。一件粗布旗袍尚且扣是扣、边是边地精致,这得益于精益求精的裁缝师傅们,是匠心赋予了时光的生命。

又在橱柜里翻出一双千层底布鞋。那是十几年前朋友在北京“内联升”买了送我的。我至今记得她的一句话:别小看了这双布鞋哦,它可是用了90多道手工工序才制成的呢。这样的老“章法”造就了“内联升”以及上海“小花园”等一些百年鞋店长久不衰的信誉:90多道工序难道不是一双鞋子的精气神?这可是技与艺的融合啊,难怪它们的名气至今还扎根在老百姓的心里。我怎么舍得冷落这件老物呢,舍弃它便是扔掉了时光的回味,辜负了手艺人纯粹的精神之美。

老物无处不在,上海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就是从“吃”开始的:南翔小笼、枫泾丁蹄、高桥松饼……哪一样不是由老及新?友人老宋那天在席上说自己已记不清有多少年没喝过饮料了,有次参加活动,主办方拿出了正广和汽水,他当即就有些激动,如同见到了一位久违的老友,“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光了整瓶汽水。于他而言,喝的岂止是饮料,而是对国货老货的信任。

老品牌之所以能够屹立不倒,除了名声之外还须不守旧。显然,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但要真正做到以匠心守护初心,那绝非喊一句口号就能实现的。

半个世纪的“大罗马”我还会戴下去,这是我对匠人的信任,旗袍和千层底布鞋我还会继续保存,这是我对匠心的尊重。这些老物件令我感慨:历史和现代永远交织在一起,而匠心是岁月中的坚守,是平凡中的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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