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郁峰
出了理发店的门,往左一拐,看到一些老头在修理铺门口围着一个方凳,喝茶的喝茶,吸烟的吸烟。茶缸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各具形态,几个玻璃茶缸内红红绿绿、斑斑点点“内容”也各不相同。面积不大的凳子上挤满了茶缸,里面嵌着个烟灰缸,就好比头发有斑秃,陷进去一块。
这些老头没有打牌,主要是噶三胡。理发前路过还只有两三位,像车间师傅在交接班;理完发出来,这一小会儿工夫就凑了有十来位,像是车间召开新春茶话会。有几位向我看过来,好像在说,“人齐了,就等你了”。
老头们岁数都相仿,估计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老街坊,都说着上海话,我能听懂大意,大概在回忆小时候的某个街坊,你一言我一语。
有话就多说,没有则不说,当然不管哪位突然想起点什么赶快插个嘴,就像汇报一个重要情报一样。这一定不能等,一等可能过会儿就忘了。只要说出去,不在乎大家是不是听到,总之,这个时候说出来比需要别人听到更重要,更不求别人听懂了。
似乎不同年龄,说话的诉求是不一样的,大概少年时期,说话主要是为了别人理解,不图别人什么;中青年就现实一些,不仅想要别人理解,还可能想得到些什么;到老了,就什么也不图,只为一吐为快。
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他们在回忆的这位老街坊就渐渐立体起来。我想我们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呈现什么样,就是像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堆砌”起来的,也就是说,离开了这些个“左邻右舍”,那个“我”也就不存在了。
我很想加入他们,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欢迎不是由他们“堆砌”出来的陌生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