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做梦

曲令敏

人们都在为DeepSeek狂欢、狂躁、狂乱，我也不例外。小试牛刀，就被它打倒，觉得往后去不会再有文学创作了。之后慢慢品味，想起文学后面还有个创作，仅凭这两个字，就不应该惧怕AI。转念又想，别说三流、二流作家跟屁虫一样地回声他人，就连一流作家，也不能不从古人和外国人那里模仿和借鉴，可不一样的是，这种模仿和借鉴仅仅是一点点发酵剂，只对占有大量“面粉”的人有效。如果没有个体生命这盘磨日复一日地劳作，不断采集自己和他人命运中筛下来的“面粉”，再高明的模仿和借鉴也会成为无米之炊。这两天，看诗人青青的《在一切潮流之外——张爱玲传》，一口气看了半本，这哪里是传人，分明是传己！人性的幽微，爱情的溪壑，湿漉漉，毛茸茸，无不散发着作者生命的腥香。青青根系发达，遇人遇事，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边追问，一边把耳朵竖起来，对着话语的内外，深且狠地吮吸、消解、转化，下意识地创造和再生。世界上那些称得上伟大的作家，没有一个不是如有神助的。写着写着，人物和场景就会自顾自地活过来各行其是，据说没有这种经历的人，永远不会成为一流作家。截止目前，AI还没有这种神遇，所以喜欢文学的人，还是可以大胆地往前走的。再一点就是，就连我这个业余作者也不例外。虽然没有神助，却有梦助。

陪朋友逛过马街书会，累得不行，回到家里，得享美梦：大清早出门，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喊：“老曲，快去看莫斯科吧，人都到这儿了，不看亏了。”说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径直往东南方向去了，我赶紧跟上。跟头流水撵着那两个人，过一座雕花繁复的古石桥，就是红场，却有成片的俄罗斯建筑断断续续沉落在森林中。那些树，白色的皮，松柏的冠，粗大无比，却不高入云端，一棵搭着一棵，一片连着一片，油画一样郁丽。两岸逶迤的建筑之间有条河，水很大很清。岸上水里，大大小小的石头都很白，随风随水飘摇的那些草啊，树啊，无不青碧洇人……正沉迷，忽然惊觉就要醒来，赶紧哄自己继续睡、继续睡，果然一觉睡到了上午十点……梦，AI是不会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