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储有明
老上海个十里洋场,最勿缺个就是生意人。埃歇辰光,生意人大致可分作两类:一类是“坐商”,伊拉有自家个店铺、门面搭仔字号,主要是做零售生意;另外一类是“行商”,伊拉虽然有字号,但是呒没店铺,专门做批发生意,上海人叫伊拉“掮客”。生意做得大一眼个“掮客”,往往会辣了三马路(今汉口路)个大楼里向租一间写字间,再雇几个跑街先生,就是现在个销售人员。跑街先生个日常工作,主要是辣了大马路(今南京东路)搭仔五马路(今广东路)之间个各家商铺跑来跑去谈生意。对伊拉来讲,辰光就是铜钿,所以伊拉走路勿叫“走”,而是叫“跑”。
跑街先生个穿着也有一眼讲究。要是做洋货、洋布,或者是西药、医疗器械生意个,大多数是西装革履,到了冬天伊拉会得头戴铜盆帽,外面再罩一件马裤呢大衣,就像电影《林家铺子》里向陈述扮演个“上海客人”一样。做五金生意、棉布行个,多数侪是中式打扮,穿着条纹花呢长衫配轧别丁裤子,脚浪向蹬一双黑颜色个“老K皮鞋”。迭种皮鞋最早侪是外国轮船船长穿个,鞋头是石刮铁硬,拨别人踏一脚,鞋头也勿会得瘪脱个。
山西南路南段,从九江路到福州路,过去叫“昼锦里”,曾经有一家棉布交易所。实际浪呢,迭家交易行除脱交易棉布,还做进口呢绒搭仔丝绸生意。每天一早,搿搭就是掮客搭仔跑街先生个市面了,常常有人喊:“我敲出10匹英国进口海力蒙花呢!”马上就有人呼应:“我敲进!我敲进!”喊价应价闹猛得勿得了。
上世纪30年代,有一个美国商人史密斯,提前一年从英国订仔交关呢绒,预备到美国大赚一笔。呒没想到碰着美国经济大萧条,只好转运到上海来卖。伊先辣了三马路一幢大楼里向租了一间写字间,又辣了报纸浪向登广告。结果呒没人上门接迭笔生意,伊只好带仔翻译,每天到昼锦里去做掮客。
英文史密斯是铁匠个意思,迭位史密斯先生铁算盘打得老精个,伊想学会常用个上海闲话,省脱请翻译个工钿。就问翻译:“上海闲话‘敲进敲出’是啥意思啊?”翻译告诉伊就是“买进、卖出”。后来伊又听到隔壁写字间里向几个上海人常常叫大楼里个茶房,也就是现在个物业,去“拷”老酒。茶房一歇歇就拿老酒“拷”回来了。史密斯就此认定,上海人嘴巴里个“敲”就是“买(卖)”。
有一天,史密斯做外贸单子要加夜班,写字台浪一盏台灯个灯泡坏脱了。伊就叫茶房马上到外面去“敲”电灯泡。茶房看到窗门外头有一盏路灯,灯光倒是蛮亮个,心里想,大概外国老板觉着路灯个灯光忒刺眼,要敲坏脱伊啊。但是茶房还是抖豁个对老板讲:“外面个电灯泡勿好敲个。”史密斯提高声音讲:“侬勿敲,就停侬个生意!”茶房呒没办法,拿起一根晾衣裳竹杆就去拿路灯个灯泡敲坏脱了。结果拨巡捕当场捉牢关进巡捕房。联想到当下阿拉学上海闲话,也勿能生搬硬套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