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饭店

□ 雨溟

福州路上的吴宫大酒店以前叫实验饭店。店招“实验饭店”四个大字是蓝灰色的，用水泥砂浆精心勾砌，华美圆润。小时候，跟着娘舅在这里吃过很多顿饭，我问娘舅为啥叫实验饭店，他骗我说，这里的菜是比你大点、学烧菜的学生烧的。我看看不像，这里的厨师跑堂年纪蛮大，关键烧的本帮菜浓油赤酱、镬气十足、色香味俱佳，学生意的绝对烧不出。

姆妈讲，解放初期，在浏河开鱼行的外公英年早逝，生活变得捉襟见肘，娘舅不愿像母亲阿姨到上海学生意或经教堂牧师介绍读教会学堂，又不肯种地当农民，后来经人介绍到苏北兴化一爿螺丝螺帽厂做供销，倒也对门对路，带好一沓介绍信常驻上海，据点就在离实验饭店不远、山东路上一家小旅馆里，我去过几次，娘舅的床铺下堆满一筐筐货色，有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

娘舅聪明和善勤快，平时审时度势，谨小慎微，哪边风声紧，便在上海或在浏河乡下避风头。至今让我奇怪的是，在当时环境下，他生意照做不误，常在实验饭店请协作单位的人吃饭。娘舅有少爷派头，不会回小旅馆过泡饭，但毕竟在那个物质匮乏缺吃少穿的年代，一粥一饭，实属来处不易，吃不掉扔泔脚钵头，不如让馋痨坯外甥来打扫战场。

于是，常听娘舅与客人寒暄，今朝阿拉外甥来白相，我叫伊一道吃饭。趁他们纵横勾连之际，我对清炒虾仁响油鳝丝草头圈子宫保鸡丁们发起攻击。一次饭后，娘舅看着我鼓腹含哺心满意足的样子说，侬看到（口+伐），今朝个女客人，叫啥从包里摸出介大一只搪口杯吃茶噢，再多点三四只菜也装不满这只杯子啊！娘舅教我，以后看到带杯子的，或者他脚踢踢碰过我的，要魂灵生进，吃起来么文雅点，不好瞎来来。后来想想不对，便对娘舅光火道，如果伊带只镬子来，我吃还是不吃呢。娘舅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