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扬
知道《开卷》实在是太久了,总以为,主其事者,是位老人家,却不料,他,与我同庚。他,就是董宁文。
知道《开卷》那么久,读到,却很迟。《开卷》办了24年,我只赶上一个尾巴,算是“新读者”,似无资格说三道四。但宁文兄一而再再而三地相逼,总之意思就是你看你的朋友们都写了,你好意思不写?当然,他说得很委婉、巧妙。《开卷》三百期,是大喜事。秀才人情纸半张么。那就不揣浅陋,说说我理解的《开卷》,说说《开卷》留下了什么?
其一,民刊之道。因众所周知的原因,民刊,非常少。质量高,又坚持了几十年的,那是凤毛麟角了。《开卷》办刊的成功之道以及甜酸苦辣,是有独特意义的,怎么高估都不过分,值得好好总结,并留下来。
其二,朋友圈。这个词,因为微信朋友圈,基因突变了。这里还是原来的意思。二十多年来,《开卷》磁场强大,牢牢吸住了几代读书人,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朋友圈。这样的朋友圈,让人温暖,常有吾道不孤之叹,难得,宝贵。
其三,史料价值。24年300期,《开卷》无意中成为中国文化圈的记事簿、备忘录,如日记、年谱一般,有“一手史料”价值。这当然要归功于宁文兄独到的编刊手法,聚沙成塔,蔚为大观。以后,想要研究21世纪前期的中国文化界、读书圈的人和事,绕不开《开卷》。
其四,气息。气息,似乎太玄乎,也可以说气味。俗话说气味相投,就是这个意思。中国这么大,刊物多如牛毛,好刊物也不少。但办刊,注重气息,令编者、作者、读者,都有气味相投的快感,就少之又少了。以我有限的经验,给我这样阅读快感的刊物,以前有两本:沈昌文的《读书》、陆灏的《万象》。沈、陆离位,刊物在,气息不对了。薄薄一册《开卷》,仍保有这样令人神怡的气息。这是我每次一收到《开卷》就急急开卷的原因。
“言归正传”已毕,容我再写点闲话。去年夏秋间,我奉命筹策赵超构(林放)手迹展,展览的重要内容是林放杂文专栏“未晚谈”的手稿。到九月,展览大局已定,进入布展阶段。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未晚谈”的老黄牛头花是谁画的呢?未费太大周章,竟然“破案”了,9月2日,我兴奋地发了一条朋友圈——
从1985年1月开始,林放先生的专栏“未晚谈”启用新头花:一头牛。他专门写了一篇文章《以牛为师》,说了前因后果。他逝世后,覆盖他遗体的被子上绣着这头牛,他的墓碑上镌刻着这头牛。这头牛是如此重要,原稿在哪里呢?赵超老在文章里说:“这是名画家黄永玉的手笔,我从一张贺年片上移植过来的。”贺年卡,大概率是印的。也许,赵超老也没见过原稿。严建平老师在网上找到了一篇范用先生的文章,范老板写道:“乙丑年请永玉兄画了头老黄牛。后来赵超构先生用它作为‘未晚谈’的栏头饰画。听说在赵老的遗体上也覆盖着这老黄牛的画。永玉的这张画稿至今我还收藏着。”我突然想到,会不会在跟报社合办“林放不老”展的中国近现代新闻出版博物馆里啊?因为范老板的藏书和文献都捐给了他们。我向博物馆的张霞馆长求教。回复来了:果然在!这样,这次展览又多一件重要展品。
宁文兄在这条朋友圈下评论说:“印象中范用曾印过这头牛的画片分赠友人。”有了原稿,我当然想找到那张贺年卡。就问他:“您也收到了?找得到吗?”他答:“我问下范用女儿是否见过或有印象。”
第二天,宁文兄就在微信上给我发来了这张贺年卡的照片。这是著名出版家汪家明先生所藏。汪先生是范用先生的忘年交。汪先生慨然相助,当天就将这张珍贵的贺卡寄给了我。我虽然是汪先生的忠实读者,却无缘拜识他。这,都是宁文兄的面子啊。
这么多年来,这样的好事,董宁文做了多少?《开卷》有数,好事难计。这,也是《开卷》之道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