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密电台立奇功

诞生于上海的党中央第一座无线电台

福康里九号旧照

中共中央第一座无线电台遗址纪念碑（位于延安西路396号）

李强

张沈川

黄尚英

1941年10月10日，毛泽东为《通信战士》杂志创刊一周年题词：“你们是科学的千里眼顺风耳。”

◆ 李忆庐

1929年，上海福康里9号的一个石库门里，开创了共产党的无线电密码通信工作。在极险峻的条件下，李强独立制作了收发报机，以张沈川为代表的一批“风语者”，从事专门的译电工作。

1 “借”来发报机连夜画出电台草图

1927年秋，随着革命根据地的相继开辟和壮大，上海的党中央亟需找到安全快捷的同各地红军和根据地之间联系的方式。此前，主要依靠交通员传送文件，既费时又不安全。1928年六七月，中共六大期间做出一个重要决定：在上海建立中共秘密电台，开展无线电通信工作。

但当时共产党内没有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参加中共六大的周恩来与联共（布）军委代表讨论中国革命军事问题时，提出代训无线电技术干部的申请。很快，在莫斯科中山大学的中国学生中，抽调了毛齐华、方仲如、陈昌浩、沈侃夫等6人到共产国际交通部无线电训练班学习。后又选派东方大学的涂作潮、宋濂等4人到列宁格勒的伏龙芝军事通信联络学校学习。

这批学员要两年左右才能结束学业，而国内革命通信事业的建立刻不容缓。11月上旬，周恩来回到上海后，首先想到了中央特科四科交通科（后改组为无线电通讯科）的科长李强。周恩来在1927年领导上海三次工人武装起义时，李强成功地自制炸药和手榴弹，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于是，他委派李强研制收发报机、组织人员培训和建立电台。

这可给这位23岁的年轻人出了一道大难题！

李强，1905年9月生于江苏常熟，原名曾培洪，20世纪30年代在苏联时改名“李强”，此后终身使用。他曾就读于南洋路矿学校附中和大学部土木科，有很好的数理功底和扎实的英文基础。但无线电对李强而言是完全陌生的领域，而且，当时国民党对无线电设备检查控制很严格，一经查获均施以重刑，书店也没有与此有关的中文书籍。

制作小小的收发报机，涉及几十道工序，每道工序环环相扣，一切要从零开始。李强偷偷买回美国大学用的英文教科书，“我有时连续几天把自己关在骑楼里阅读《无线电基本原理》《无线电业余手册》等英文书籍以及美国出版的各种无线电杂志；有时又连续好几天在外面跑，同无线电行家们交朋友，切磋技术。”当时博物院路（今虎丘路）上有家大华科学仪器公司，生产的产品中有发报机，但因厂子管得很严，进不去，李强设法在公司找了个“内线”，“借”到一台发报机，时间紧迫，他连夜将发报机的零件一个个拆下，细细画出草图，第二天再还回去。李强还在美国无线电器材的“亚美公司”设法购买了一些无线电的零件。但有些零件，洋行也没有，他决定自己动手制作。在上海法租界报务处职员柳中燨的指导下，李强很快学会了紫铜管绕线圈等技术难点，还学会了画线路图和电台组装。

2 租下福康里隐蔽首座秘密电台

当时和李强一同被委派这项任务的，还有中共法南区委所属法租界党支部书记张沈川。李强负责研制收发报机，张沈川负责学习无线电报务。1928年冬，张沈川化名“张燕铭”，报考了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第六军用电台内的“上海无线电学校”。由于勤奋刻苦，他学习了六七个月就可以上机，还利用深夜代班的机会，抄下了两本军用电台的密电码，交给党组织。经过无数次实验组装，1929年春末，李强终于成功制作了第一批收发报机。看着这个50瓦功率、外形略显笨重的宝贝，李强请张沈川检验。两个人躲在阁楼里，张沈川先从抄收国际新闻和气象预报开始练习，然后再与世界各国的业余电台互相通报。一会儿，张沈川摘下耳机，压低声音激动地说：“可以使用！”共产党内第一台自主研发的收发报机成功了！又经过数次改进，李强研制的收发报机越来越精巧。

电台研制成功后，1929年11月，张沈川、蒲秋潮假扮夫妻，租下了上海大西路福康里9号（今延安西路396号附近）一幢三层楼房作为电台的秘密台址。李强负责机务工作，张沈川负责报务工作，蒲秋潮、黄尚英先后在台上实习。自此，诞生了党的第一座无线电台！

在白色恐怖笼罩的上海，要使一座秘密电台长期隐蔽下来很不容易。当时，国民党特务将定向测试电台装在汽车上，每天晚上在马路上兜圈子，侦察秘密电台的方位。在公共租界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赫德路福德坊1弄32号、慕尔鸣路（今茂名北路）、兴庆里17号（安吉里11号）、长阳路友邦里东一弄61号、长阳路乾信坊等处都曾分别设立过电台和装配间。

当时，无线电还是一门刚进入中国的应用科学，而中国共产党人，通过自主研发，完全掌握了无线电台的技术。

3 编制密电码沪港两地通信成功

秘密电台有了，决定电台安全的无线电密码又是一个难题。简单的摩尔斯码很容易被破译，所以必须编出一种绝对安全可靠的密电码。张沈川首先编制了党的第一套两种通信密码：一种是用汉字明码颠倒更换的，另一种是英文字母换阿拉伯字母再变成汉字密码使用的。1929年12月黄尚英带去香港的密电码即使用了这套密码。

1929年下半年，中央派李强到香港建立电台，以中继上海党中央电台和各革命根据地电台的通报。李强前往香港，租用了九龙弥敦道某小街一栋房子的四楼整层作为电台地址。12月，李强和黄尚英将收发报机藏在行李中，下船时每件行李付2元小费，关卡未予检查，顺利地把无线电器材安全带进了九龙。广东省委派了会讲广东话的卢彪夫妇住在楼下做掩护，由黄尚英和一名朝鲜同志任报务员。安装好电台，按预先约好的波长、呼号和时间，先收听上海主台张沈川的呼叫，再由属台黄尚英呼叫。试通联络一段时间后，1930年1月15日深夜，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党中央和香港南方局第一次通信成功，从而实现了党的第一次远距离无线电密码通信。

沪港通信成功，开创了共产党通信工作新局面。接收电报的张沈川心情激动，后来写道：“当时，我高兴地跳了起来，看到自己亲手抄的电报，心里充满喜悦。这时，窗外繁星闪烁，屋里，春意盎然，人心似火。”李强称之为“我党通信史上的一次划时代的革命”。

4 “伍豪”的“豪密”不给对手分析机会

1929年12月11日，弥敦道电台接到广西百色起义部队的电台通报，“广西百色起义成功了！”使用的正是邓小平在香港与李强当面约好的呼号、波长和时间。沪港电台开通后，中共中央同广西左右江革命根据地的往来电报，都是由港台转发。沪港电台的工作人员虽相隔千里，也从未见过面，但在工作中密切配合，可以相互辨认出彼此发报的手法。遗憾的是，1930年10月，香港电台遭破坏，尽管只工作了不到一年，但仍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1930年南方局机关和电台遭到破坏，无线电通信密码是否落入敌手不知，在密码没有更新且无人编制的紧急情况下，1931年1月，由中央军委书记周恩来亲自出马，编写了与收发报机相匹配的密码本。该密码以明码作底，发加收减，起点不同，使用有重复，具有较好的保密性，在当时国内外都是先进的。由于周恩来化名“伍豪”，这部密码本被党内同志统称为“豪密”。3月，中央政治局委员任弼时将“豪密”带到苏区，同时，周恩来、李强等派涂作潮、伍云甫、曾三3人带着自制的50瓦小功率电台，从上海前往中央苏区。上海的中央政治局与苏区中央局第一次无线电通信，使用的就是“豪密”。此后，这套密码在苏区和中国工农红军中推广，用于各军团少量绝密电报。

当时，国民党密码破译第一干将黄季弼曾苦苦钻研中共密电，却发现根本无法下手。据黄季弼说，当时中共采用的是被称为“复译法”的二重作业密码体制，这种密码体制的优点是能够在电报中实现“同字不同码，同码不同字”，不给对手分析的机会。由于保密性强，“豪密”始终未被国民党破译。

5 “风语者”的坚持 创造红色电波奇迹

1930年3月，为培养无线电通信人才，党中央举办第一期无线电培训班，李强和张沈川担任教员。训练班采用分散居住、登门教学的秘密方式进行。学员来自各个苏区，人生经历不同，文化程度不一，李强等人就采取因材施教的方针。两三个月后，伍云甫、曾三等学员们全部顺利结业，走上工作岗位，大都成为党内无线电通信事业的骨干。

第一期无线电培训班后，党中央决定再为各省及根据地培训一批无线电工作人员。第二期培训任务交由顾顺章和李强负责，并继续由李强和张沈川具体组织实施。根据第一期培训班的经验，李强建议仍采取分散教学，或通过开设电器商店作掩护的办法，然而顾顺章固执地坚持集中办学，一味强调有内线可通风报信。很快，以“上海福利电器公司”的招牌，又一次办起了培训班。这一期学员有16人，在苏联学习无线电的涂作潮、宋濂、毛齐华、方仲如、沈侃夫等人先后回国后，也被抽调担任教学骨干，增强了师资力量。

1930年12月17日，学员们正在上课，突然一批侦探、军警闯进来，经过搜查，带走了收发报机及器材，并拘捕了张沈川等20人，李强等人因不在现场而幸免，史称“福利公司事件”。这批被捕同志在监狱中表现得非常坚强，虽被严刑拷打，但没有一个人暴露身份。直到1936年8月，在周恩来等人的多方营救下，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获释出狱，但仍有4名同志被敌人百般折磨，不幸牺牲于狱中。

训练班被破坏后，李强等同志按照党组织的指示，仍继续留在上海，开展党中央同共产国际、苏区之间的秘密通信联系。1931年6月，李强赴苏联，后来用英文写出《发信菱形天线》，成为当时苏联7位无线电专家之一。李强回国后开创了新中国的无线电通信事业，1955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首批学部委员。

在艰苦环境下，为了能使秘密电台生存下来，担任秘密电台工作的同志收发报都在深夜进行，起居生活上严格遵守组织纪律，深居简出，基本上断绝了同社会上的联系。正是这些英勇无畏的“风语者”的坚持，1932年，中共中央的声音已能通过秘密电台及时传达到全国各大根据地，对领导各地的革命斗争发挥了重要作用。毛泽东指出：“由于无线电的存在，纵使我们在农村环境中，但我们在政治上却不是孤立的，我们和全国全世界政治活动的关系是很密切的……也能形成集中的指导了。”

自研设备攀高峰，绝密电台立奇功。诞生于上海的党中央第一座秘密电台，开创了党的通信史上四个第一——党的第一座无线电台诞生地、党的第一次远距离无线电密码通信实现地、党的第一套（批）无线电通信密码创编地、党的第一批无线电通信与机要人才自主培训地，它创造了红色电波的奇迹，镌刻了广大无线电密码通信人员的忠诚与奉献。

本版图片由静安区委党史研究室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