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3月17日 星期一
旋律里的人性光辉 艺术歌曲音乐会不是咏叹调串烧 为什么高冷的歌剧在上海能这么火?
第12版:星期天夜光杯/文艺评论 2025-03-16

艺术歌曲音乐会不是咏叹调串烧

——大剧院听考夫曼有感

◆ 姜林静

春寒料峭的阴雨阻挡不了乐迷的热情。3月10日晚,德国男高音乔纳斯·考夫曼的独唱音乐会让上海大剧院座无虚席。而这是一场德奥艺术歌曲音乐会。

艺术歌曲,尤其是浪漫主义以降的德奥艺术歌曲,是诗乐结合的巅峰。诗与乐不仅在根源上脉络相同,更在形式和内容上粘连,构成小型的“总体艺术”。但由于要兼顾音乐性、文学性、抒情性和戏剧性,对艺术家和观众都是不小的挑战,因此早期的艺术歌曲通常局限于室内乐范畴,尤其是宫廷或沙龙等小而精的场所,观众数量十分有限。直到浪漫主义晚期,经由马勒、理查·斯特劳斯等人,艺术歌曲才逐渐走入市民音乐厅。尽管如此,在大剧院正厅开艺术歌曲独唱音乐会,依旧是一场大冒险。

当然,被誉为“多明戈接班人”的考夫曼毕竟是身经百战的顶流,还未开嗓,单是与老搭档赫尔穆特·多伊奇一亮相,就迎来了如潮的掌声。由此看来,这场名为“时间外的旅行”的音乐会从一开始就必然是成功的。

不过我依旧想就音乐会中的一些问题,谈谈民众如何更好地欣赏艺术歌曲。

考夫曼在歌剧领域的成就不言而喻。但德奥艺术歌曲与意大利歌剧不同,正如考夫曼自己所说,它是“最细腻、最私密的歌唱”,要求的是精神上的共情。现场聆听艺术歌曲,每首歌既是独立的存在,同时又作为套曲或音乐会整体的一部分。勃拉姆斯有个贴切的比喻,他希望艺术家在编排歌曲时能像“插花”一般,让花束中的每朵花都散发各自的馨香,又能共同糅炼出春天的芬芳。因此,观众在聆听时也应具备一种“进程性”的自觉。

这场音乐会的布局显然就透露出“进程性”意识。从大布局看,音乐会的四个部分按时间顺序分别演绎舒曼、李斯特、勃拉姆斯和理查·斯特劳斯的作品各六首。而每部分的选曲也都体现了一种情感上的“进程”。

例如第一部的六首歌,其中四首选自舒曼的作品第35号——《克尔纳诗歌十二首》。这是舒曼的套曲中最晚被予以关注的杰作,它们宛若舒伯特《冬之旅》的镜像,只是更阴郁更沉重。很难想象舒曼是在新婚后不久创作这部作品的,似乎敏感的艺术家早已预感到萦绕在他头顶的宿命。有趣的是,考夫曼却选用了《桃金娘组曲》中的《献辞》来结束这组歌曲,这是舒曼送给克拉拉的新婚礼物的开篇,漫溢着爱的光辉。这就让第一部分的选曲呈现出这样的“进程”:孤寂的流浪——自然与避世——忧郁——希望。这恰好也象征着考夫曼的个人艺术风格:他的声音总如阳光般明亮,能穿透一切愁云。

艺术歌曲音乐会不是歌剧咏叹调串烧。作品的独立性和整体性都至关重要。曲目即使不出自作曲家本人的安排,也代表着演绎者的艺术理解。这场音乐会上,依旧不乏单首歌曲结束后的零星掌声,干扰了演出者的乐思,这和乐章间不能鼓掌是一个道理。

此外,考夫曼的选曲也特别注意展现抒情性与戏剧性的并存。例如第二部分李斯特歌曲,其中三首是叙事曲。令我印象尤其深刻的是《三个吉卜赛人》一曲,考夫曼用不同声线演绎着三个不同的吉卜赛人,一会儿是欢乐的提琴手,一会儿又悠闲地抽起烟斗,转眼又酣睡如泥,最后还能回到沉稳的叙事旁白,在低声段和高音间切换自如。多伊奇的钢琴伴奏也极具画面感。虽然没有布景、没有戏服或面具,但舞台上的两人真的像吉卜赛人般自由自在、怡然自得。

要欣赏这样的艺术歌曲,最好提前了解诗歌大意,不然很难把握随着情节不断变化的旋律和调性,尤其是李斯特喜欢的通谱歌形式。在此我必须要赞扬一下本次的音乐会手册,导赏和歌词翻译都很到位。可惜据观察,音乐会前和中场休息时间,认真翻阅手册的观众依旧寥寥无几。好在加演部分,上海观众的热情覆盖了所有遗憾,艺术家在如雷的掌声中不断返场,加演了六首安可曲!

有趣的是,本周日上海交响乐团将迎来另两位重量级“艺术歌曲”演绎者——同样来自德国慕尼黑的黄金组合克里斯蒂安·格哈赫尔与格罗尔德·胡贝尔。两人的风格相比考夫曼和多伊奇更内敛细腻,我认为在艺术歌曲领域也更出色。他们将为上海观众献上一个“纯舒曼艺术歌曲之夜”。一周两场世界级艺术歌曲盛宴,这不仅是上海观众的巨大福祉,也是上海高水平音乐生活的最佳佐证。不过,翠色的树林才会吸引鸣啭的夜莺。培养有人文含量的优秀观众,才能吸引更多优秀艺术家来到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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