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轩
我家的阳台上竖着一张卷起来的大地毯,展开它,长2米,宽1.6米,那是妈妈于2004年从上海背来新加坡的。每一次看到它,我的心就会颤动一下。
那年,我更换了住屋,从新加坡所谓的三房式组屋(两室一厅)换成四房式组屋(三室一厅);卫生间也从一间,变成两间。妈妈非常兴奋。这是我们家房产证上最大的住房,且是电梯房,虽然它几乎是新加坡人购房的起点。
当年,儿子4岁,年近70的妈妈担心他在客厅水泥地上赤脚跑动玩耍,会着寒气,就买了大大的地毯,一个人从上海坐飞机把它背来新加坡。可是妈妈哪里知道,在湿气很重的新加坡,地毯是很容易生螨虫的。而且,那么大的地毯在客厅展开,也非常碍手碍脚。
妈妈看到我为难,就说:那么你把它挂上网,卖了吧。我挂上网后,有人出价50元新币(当时新币兑人民币是1∶5),而妈妈是花了250元人民币买来的。我觉得这个价钱体现不出妈妈一路扛过来的辛劳,所以没有成交。我们将地毯铺在客厅,拍了几张照片后,就把它搁置在储藏室,几乎遗忘了。
再次搬家时,“麻烦”的地毯又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卖了吧,再放下去更不值钱了。”妈妈几次催促我。这已经是2017年了。“不要卖!不要卖!”读高中的儿子有了发言权。他知道,那是外婆为他而买的。于是,我把地毯卷起来,包好,放在阳台的一侧。
在现在的住家,有妈妈影子的物品还是不少的:客厅里妈妈抱着儿子在马六甲的合影,储藏室里妈妈用过的没有放掉气的游泳圈,鞋柜里妈妈穿过的各种鞋子,衣橱里妈妈挂着的衣服和手提袋,书房里甚至还有妈妈用过的老花眼镜,它们都等着妈妈再来新加坡。但是,年迈的妈妈已经不可能再坐飞机了,阳台上地毯的分量便因此变得越来越重。我庆幸没有处理掉这张大地毯,它时刻提醒着我妈妈这辈子的无穷的付出。
如今,面对这卷地毯,我无比内疚。妈妈该是多么艰难地操作了这项买地毯、运地毯的大工程,但我怎么一天也没有铺用过这卷地毯?还居然真的把它挂上网试图出售?妈妈对于我的这些举动该会多么地失望和隐忍。随着子女的长大,父母的声音在退位,可我们依然觉得自己是孝顺的孩子。
如今,妈妈的地毯住进了它专属的防潮防晒的袋子,像卫士一样站在阳台上,守护着我们。我会时不时抱抱这个暖暖的圆柱体,就好像是在拥抱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