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瑢
离我家几百米处有家电影院,上小学时每天途经此地。总被实时更新的电影海报深深吸引——美工手绘,传统技法赋予画面生动的质感与写实表现力,视觉冲击力极强。
售票口永远大排长龙。若有好片上映,则愈加人头攒动。
小时看电影,大多为学校组织。但不知何故,总是在周一上午包场。
绝早起来,同学们由四面八方背书包赶往电影院门口集合。老师清点人数进场。待银幕上出现一个“终”字,才不过巳时,众人在依依不舍中频频回望,不得不回校继续上课。然而老师在台上究竟讲了什么?电影里的镜头在眼前堆叠跳跃,思绪在课堂与银幕间游走,老师的话声渐渐消隐,眼前浮现出影片中最为酣畅的激战画面……
我最期盼看中午场电影,可以少上两节课。
下课铃声叮铃铃未及落定,教学楼里早已炸开雀跃的声浪。集中列队步行至电影院。晨光中,胸前的红领巾自带金边,半个钟头一路叽叽喳喳,谁还在乎走多远呢?
电影开映铃声响,全场安静。然而并不马上开演,通常要先放一段“加演片”——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以为是“假演片”。意思上倒也说得通。尤其喜欢加演动画片。《大闹天宫》《神笔马良》,一眼难忘。但若是纪录片或新闻类,则兴致索然。加演片从不预报,没人知道究竟会放什么,反倒比正片更让人期待。
小时看电影,印象极深的是《马兰花》。“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在说话,请你马上就开花……”时至今日仍能哼唱。每每好逸恶劳的大姐出场,勤劳善良的妹妹总被欺负,垂髫之年的我牙齿咬得吱吱响,又急又气,真恨啊。
每次电影散了场出来,门口高阶下有个老太太,卖瓜子花生大红枣。偶尔也卖自家腌制的酸杏。从不见她吆喝,亦不称斤论两——面前摆个茶盅,五分钱一盅。记忆最深的一种坊间小食,太原人叫“酸枣面”,是将晒干后的酸枣磨成粉卖。这东西卖相不佳,深褐色,黄土坷垃一样。我摸出五分钱硬币递过去,那老太太便估摸着掰下一块,似乎觉得给少了,于是再捏些掉落的碎渣。一吃一嘴,酸中带甜,味道着实不恶。我的同桌才从外地转来,扬州人,双目惶惑瞪着我,“你怎么吃土呐?”这东西据说不卫生,但禁不住嘴馋呀。有时回家忘记洗嘴巴,被抓现行,难免挨骂。
我母亲那时在中学,教师包场,偶尔带我去。没票。那时门口查票对小孩多网开一面,但进去只能坐母亲腿上。
电影开场不久,一道手电筒白光扫来扫去,查逃票罚款。我始终十分不解,为何门口检票的查不到,待电影一开场就查到了?庆幸还是做小孩好。
看电影最怕烧片。片子一烧,影院壁灯顶灯瞬间通通大亮,众人似乎习以为常,静坐或闲聊,没人发牢骚。大多数时候影院有备用胶片,没多久播映继续。多年后我在电影院打工,曾专门跑去放映室玩,得知放映员权力之大,甚至可以随意剪一段,正如《天堂电影院》里面所描述的那样。
印象中,电影院里仿佛永远亮着两盏灯。“禁止喧哗”对应着“禁吃带皮核食物”。我照吃不误,从头到尾嗑瓜子、吃零食,以至于童年记忆中的看电影,除了摇晃得让人心悸的手电白光,演的什么早已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