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清缘
好一阵子没在网上下棋了。
上次下网棋还要追溯到春节那会儿,和几位棋友下联棋,下两盘,输两盘。之后再有棋友相邀,深恐拖累队友,遂避战。这一避就避到现在——屡次不应战,也就没人再邀我。想当年学棋那会儿,下网棋可谓家常便饭,如今,居然有恍若隔世之感。
我第一次下网棋是在我六七岁时,正是世纪之交,电脑还是稀罕物件儿。临近春节,父亲带我去他一位同事的办公室,体验了一把。当时他赢了两局,得意洋洋;而我连输三局,气得跳脚。相比较当面下棋,网棋快捷方便得多。到我小学五年级时,家里买了电脑,买电脑的主要目的就是能让我在网上下棋。
学棋那些年,网棋于我更像是一份不得不做的功课,而非如今这般属于消遣。我小时候难以专注,面对面下棋往往不够认真,到了网棋对局,更是彻底“放飞自我”,胜率自然不高。然而,我仍旧十分在乎输赢。如今,下棋已成为纯粹的娱乐,我对胜负的执念却依然如故。所有竞技游戏的魅力,大概都源于那份求胜的渴望,若失了这份渴望,乐趣便消失大半。
虽然我的网棋成绩一般,但也有足以吹一辈子的高光时刻。那是2003年还是2004年,我常年征战的围棋平台“清风”行将关停,用户纷纷迁移至“弈城”围棋平台,但那会儿我仍在清风下棋。我当时用的是小号,段级位仅为18K——在网络围棋中,18K是最低级别,往上便是17K、16K……直到1K,随后便是1D、2D……直到9D封顶。高手有时为了虐菜,会故意把新号的段级位设置得极低;又由于18K是理论上的最低级别,因此这种“扮猪吃虎”的现象在18K这一级别最常见。那天,我突发奇想,用这个18K账号向一位9D用户发起对局申请,没想到对方居然同意了——
于是,在当时的“清风”,便俨然出现了这么一番奇景:段级位最低的18K棋手与段级位最高的9D高手对决。
当时“清风”业已萧条,但这盘棋仍吸引了许多用户围观,棋盘一侧的用户列表里,乌泱泱全是观战者的ID。我下网棋至今,绝大多数时候是没观众的;而有那么多人围观我下棋,委实把我兴奋得不行。而这一幕如果平移到线下,也许会是这么一番盛景:在某个棋社,一名连级位证书都没有的少年突然坐到了某个镇社高手的对面,随后其他棋友纷纷放下手中的棋子,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过来;虽说应观棋不语,但围观者们仍旧交头接耳。在我的围棋生涯里,如此阵仗仅此一回,而所谓江湖气息莫过于此——天南地北、素昧平生的棋友,因缘际会聚在同一间对局室。
我隐约记得当时自己心态颇为放松,因为并不指望真的能赢。但下着下着,我发现自己其实完全能够与之一战。如今想来,这也颇为正常——由于“清风”衰落,用户纷纷迁移,还活跃在这个区域的高段棋手平均实力大打折扣,因此我和这位9D之间在棋力上未必相差悬殊。而当原以为的必败之局居然下成了五五开,我在心态上便愈战愈勇,求胜之心愈发迫切。而当我获胜时,整个对局室都炸开了锅。还没从胜利的狂喜中回过神来,对手再次对局申请,无疑是想要复仇。我当然可以拒绝,将18K零封9D的战果落袋为安,但当时我却选择接战——2:0。
倘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对那位9D而言,这是一场脆败。随后这位9D离开了对局室,而我则迎来了网棋生涯最高光的时刻。学棋十多年,下棋近三十年,我始终是一名普通的围棋爱好者。这两盘发生于“清风”围棋平台关停前夕的对局虽然棋谱已佚,却是属于我个人的传奇。所谓传奇,或者高光时刻,不一定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也可能是看似无足轻重的小事,但足以快慰平生——
而这,或许同样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