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蛙

范潇可

距离母亲节还有至少一个月，我就在网上到处搜罗礼物，最终置办了一套护肤品。护肤品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母亲已长出许多皱纹，如干旱的土地裂开缝隙，土地需要甘霖的滋润，更何况是我爱美的母亲。

母亲第一次收到我寄回家的礼物，在电话里连声叹道：“孩子真的长大了。”我的思绪却回到了一年前的夜晚。

临近高考的深夜，我越发难以入睡。忽高忽低的分数、学校老师的期许，都在夜晚紧紧地网住了我。窗外的雨声渐歇，但厚重的水汽仍然穿过打开的窗户，将我包围。我静静地感受着面颊上的眼泪干涸、挥发，直至与空气中的水汽融为一体。雨天，对于我们家来说，意味着返潮的墙面，湿滑的地板和吵闹的蛙叫。是的，我们家的平房旁边有一方不大的池塘，每逢雨天涨水，池塘得了滋养，青蛙也就有了暂时的落脚之地。但紧绷状态下的我，就连舒缓的雨声都难以忍受，更遑论是聒噪的蛙叫了。

但那天夜里，我没有听见一声蛙叫，全池塘的青蛙仿佛都通了人性，体恤我的痛苦，闭上了想要鸣叫的嘴。我不明所以地起身到窗边，然后就看见了楼下的身影。

是母亲。她站在盈盈的月光里，操着一根长长的竹节棍，驱赶着池里的青蛙。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母亲撩起额前的碎发，擦拭汗水，却又在下一刻，一只青蛙刚发出短促叫声时，挥起竹节棍，怼着青蛙向远处的草丛跳开。

她在澄澈的月光里来回奔走。

月光更亮了，亮得让我看清了母亲紧抿的嘴唇不时松开念叨几句。她在念叨什么呢？

母亲赶蛙之后，一直到高考，都没再下过雨。

母亲没读过多少书，在我陷入对高考和未来的感伤时，她只能无言地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地接过我的低落。她总是自责：“我没法在学习上帮到你，有时甚至连你的问题我都厘不清，不知道你为了什么而难过。”她时常担心我会在长大的道路上受挫，却又希望看到我丰润自己的羽毛，独自展翅飞翔。于是母亲一次又一次，眼含热泪地看我远去。她以为她的爱是无言的，细微的。可是她忘了，爱就像是落下之后、升起之前的太阳，世间万物虽然在这段时间里没有见到太阳，但是却在它落下后的余温里，期待它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