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7月07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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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版:夜光杯 2025-07-04

不能忘却的往事

于波

1997年3月的一天,他来到鲁迅文学院作家进修班。讲台上的他,穿一身质朴的旧军装,笑容可掬,很有亲和力。特别吸引我的,是他深沉、透澈、娓娓道来的语音,该怎么形容呢,你饮过大山里的一脉清泉吗?那般纤尘不染的。

他讲1934年,红军主力离开闽粤赣边区后,有一位军嫂忍饥挨饿,用家里仅有的一坛咸菜,去援救陷入绝境中的游击队。此人原型卢春兰(小说中叫黄新),这些咸菜就是她积攒的党费。

当时,这位军嫂的小女儿饿极了,蹲在她身边伸出一只小手,拿了个咸菜条要吃,可还是被她哄下来了。

此情此景,恐怕许多晚辈人是想不通的,我指的不仅是“零零后”。

他又讲当年的艰苦岁月,说的是在红军长征途中,在颇有象征意味的党岭山上,有一只拳头从大雪里伸出来。这人是牺牲了,还埋在厚厚的积雪里,而拳头始终向上挺举着,小心掰开他的手指来看,只见掌心里握着的是一张党证,一块银元。党证上的姓名:刘志海,这是他的最后一次党费。

人到终了,初心仍不变。在大风雪中,那只铁硬的拳头挺举着,与日月同辉,与雪山长存。拳拳之心中,是他的党证和党费。他讲的故事,不能不让我心头发颤、发酸,也发痛。

相识了,便懂得了他的赤子之情。熟稔了,就恍然觉得他也是一座山。乍看上去,这座山并不雄伟,然而沉稳,不显赫,却靠得住。原本是笑如响泉,清清爽爽的一派乐观,只是大病后变得瘦骨嶙峋。

在部队的301医院治病的时候,他说他要授的课尚未讲完,这其实是他心心念念的事。那天我去探望他,他仰面躺在病榻上叹息着,只抱憾该做的许多事还没来得及做,该写的大块文章也没写完。心存不甘,想要拔掉氧气管子,挣扎着要坐起来干什么,被夫人一只手摁住了。

聊了十几分钟,我心里难免惴惴不安。只记得他说:“看来,我也得交最后一次党费了。”这句话是微笑着说的,而我却不自觉地流泪了。言未了,他还是拔了氧气管子,一定要夫人搀扶着下了床,就坐在床头旁的小桌子前,轻轻地喘息着,一笔、一笔又一笔,在我的申请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的报表上,写下了满栏的推荐语。

那只握笔的手在颤抖。这,让我满心歉疚:我,莫不是在造孽!

再卧到病床上时,他还对我意味深长地打趣道:“你想想,我交的党费也够特别了吧,这不是银元,也不是那咸菜,可知道是什么?”

那究竟是什么,我想我是懂了。

他的党费,其实是一片良苦的用心。这样的苦心就在于,他要竭力培育理想的新人,将老一辈的接力棒传承下去。总有人啊,有着父兄一般的爱心。落下笔来,是因为不能了却心中的惆怅和思念。人总该有良心的。谨以此文,纪念尊敬的老党员——王愿坚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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