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
每年九、十月份,是沙蒜最肥美的时节。这种栖息于浅海和滩涂的小众海鲜,无首无目无皮骨,软塌塌、滑溜溜,像颗被水泡过的黑蒜头。但它对生存环境十分挑剔:挑细腻温软的沙床,挑恰到好处的水温,挑咸淡水交汇的海域。如此这般地理依赖性,只有台州海湾特定的盐度、水温、洋流环境,能为它提供心仪的地盘。台州人称它“海卵”。
海卵形色寻常,脾气却不小。若用手指去触碰它一下,冷不丁就打开防御机关,伸出披针形触手,给你喷上一脸咸腥水,随即缩成一个褐色肉球,彰显自己的硬核实力。在我老家玉环,形容一个人喜欢吹嘘,就称“海卵喷天”,可见小“海卵”大脾气。丑丑的肉球“海卵”,却藏着让食客“勾舌夺心”的鲜,饕餮者说它“比螃蟹鲜三倍”,如此鲜味足以冠绝味蕾。
由于地理分布等因素的制约,沙蒜的补益价值,在传统医药典籍中鲜有著录。文人墨客对沙蒜的相关记录也较为稀少。然南宋永嘉诗人许及之,为沙蒜写下一首颇具声名的咏赞诗,其中有“外脆中膏美无度,调之华甘至芳辛”之句,意思是沙蒜口感爽脆,膏腴肥润,鲜美得不得了,调味后滑润甘甜,气味辛香芬芳。他还在这首诗中说沙蒜的美味惊动了京城里的权贵,每年都要过来尝个鲜。
我生在台州玉环海边,占尽地利,深谙其味。红烧沙蒜,软糯弹滑,酱汁的咸香与海鲜的清甜交融,余味悠长。沙蒜咸菜汤、沙蒜豆腐汤是海味的鲜灵,鲜爽开胃。若论心头好,是原汁原味的沙蒜煲。把沙蒜和姜片放进砂锅,加两层五花肉,倒上黄酒、温水,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炖,炖出浑浊的浓汤。舀一调羹入口,裹挟着凝脂般的膏漫上舌尖,浓醇的膏在舌面上化开,鲜得扎实,有一口吞海的感觉。更销魂的是沙蒜厚实、坚韧、富有弹性的体壁肌肉组织,咀嚼起来如同软骨,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为唇齿带来极致的快感。
沙蒜在市场上出售量不大。一方面它从幼虫潜入泥沙中定居,长到上餐桌的规模,需要一到两年;另一方面,到目前为止,沙蒜养殖技术未能突破,市面上是纯野生的沙蒜。
一直局囿于台州及其周边沿海城市的沙蒜,近年来,已被沙蒜豆面破圈。我乡人发现豆面是沙蒜最“登对”的搭档。豆面指的是红薯粉做的细粉丝,也叫“薯粉面”。当沙蒜遇上豆面,它们相互成就。豆面吸饱沙蒜的鲜汤汁,变得柔滑鲜醇,沙蒜的黏液在高温作用下与豆面发生化学反应,形成一种独特的挂汁效果,提升了菜肴的口感层次。这款独特的鲜味,堪称“山海绝配”。它既以家常之味融入百姓日常,也凭其独特的风味叩开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大门。收获了49颗米其林星和72颗黑珍珠星钻的新荣记餐厅,起家于台州,把沙蒜豆面带到北京、上海、杭州、中国香港各大城市,沙蒜凭实力征服顶尖味蕾,诠释了烟火气与高级感的完美融合。
假如你想亲自赶一趟落潮的海,活捉几只沙蒜,或是沙蒜惹馋了你,那就来一趟台州吧,我在秋风中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