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11日 星期二
醉酒 奔流 错季的红杉林 七十感怀 油枣 警察的腔调 阿梁与《红茶坊》
第16版:夜光杯 2025-11-06

油枣

西坡

跟团采风从宜兴回归上海途中,司机因连续开车过了法定时限需要歇息片刻,便在小昆山休闲区驻车。于是,一帮人好像闲话总说不够,又聚在一起聊天;另一帮人好像肚子总填不饱,又在各色食品柜前检阅起来。

突然,“聊天帮”里伸进一只从“检阅帮”里过来的手。那手提着一袋几乎所有人都叫得出名字的小点心——油枣。我注意到“聊天帮”中没有一个人拒绝这份馈赠。

饿煞鬼投胎?想多了,最大的可能我猜是,大家好似碰到一个久违的老友,必须打个招呼;对我来说,自己与这个“老友”不通音问至少已有50年。

人在青少年时期显得老成持重并不见得是成熟的表现,或许相反,他正在“自绝于群众”的道路上狂奔,举例说,几十年前小朋友们聚拢在一起讨论究竟巧果好吃还是麻花好吃,抑或油枣好吃,冷不丁有个玩伴说,你们吃的都是垃圾食品,我才不吃呢,我要回家去吃白木耳百合羹或核桃芝麻糊啦。想想,谁还跟他玩?

所以,在“油枣”面前,老是会凝聚成一股“三观一致”的强大旧势力。我不知道小昆山休闲区伸手去抓油枣的那些人,有没有这股旧势力中的中坚力量或者曾经被裹挟的残余分子。

真是奇了怪了:下得大巴,走在一条熟悉的街道上,我一眼便看到路边两三家烘焙店、食品店正在售卖油枣,而平时,走过路过竟然一无所见。

带入感,太重要了!曾经最不起眼、最无存在感,也最乏善可陈的油枣,如今居然还能傲然呈现于正规商铺,凭啥?想来正是那种最不起眼、最无存在感、最乏善可陈挽救了它,好比嗑葵花籽,我实在看不出它对健康有什么好处、对味蕾有什么刺激,但就是那种无用之用,实现了以无聊对抗无聊的终极目标。

不查不知道,我自认为油枣乃家乡特产,其实,全国人民都是这么想的,从油枣的别名——京枣、京果、糖榄、糖球、寸枣、金枣、金果、雪条、枇杷梗、兰花根、油炸果、油果子、金箍棒、糯米条、江米条……可以看出它的地域性或广泛性。但我们又不得不承认,常德人对待它,态度最认真、操作最正宗——除了糯米,并且真刀真枪地跟红枣对接,还做了全国首家非遗认证。

不要以为上海乃至江南一带把没有任何枣子成分的油炸小吃叫油枣毫无道理,起码它还被想象为形状接近枣子。跟上海人管鼻屎大小的零嘴“盐津枣”相比,油枣算相当接近于“真相”了。

油枣让人接受的充足理由,就是简单粗暴。简单,是把糯米团擀制、切条;粗暴,是把状如脆皮肠的坯条油炸然后滚上糖霜。不过,事实上,老吃货心心念念吃出外面酥脆的同时,还要吃出里面形似丝瓜瓤般的松软,那只能靠老法师长期积累的经验:凉油下锅;全程小火慢炸(油温太高会让糯米条鼓包、开裂,不好看;还会使它表面油炸到位而内里尚未炸透);油炸达于高潮,温度必须候分克数地控制于170℃一线,那样既可锁住芬芳米香又可规避味觉油腻……

当然,一切最终还得看食者态度:下午茶时,如果以不装为前提,在一壶酽酽的小青柑面前,是把手伸向藤编小筐里的油枣,还是把手伸向威基伍德瓷碟上的舒芙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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