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得书香御风尘

林紫

周末，给女儿在新华书店线上店急购她需要的《乡土中国》。为了凑足起送金额，又不必因精挑细选而耽误时间，便随手加了本中华书局的简装版《宋词三百首》。

其实，家中关于唐诗宋词的经典藏书，从外公到母亲再到我，至少已有二十个版本。即使如此，于我而言仍是：“多乎哉？不多也。”各种出版物满天飞的当下，芸芸“众书”中，它们始终是能让人一眼心安的存在。

书很快送到，我和女儿各取所需。翻开书的一瞬间，仿佛突然有万丈光芒透过漫山遍野的翠竹黄花，夹着无以复加的幸福的味道，迎着我的心袭来……我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将脸埋入书中，深深地吸气……是的，是的，是小时候在每本书里都会闻到的真正的书的香气！那久违的纸浆草木香与传统油墨的芬芳，虽然不及儿时记忆中那样清润、绵长，但喧嚣浮尘中的失而复得与久别重逢感，早已能够成全“书卷多情似故人”的画意诗情……

我抑制不住全身心的欢喜，双手捧着这本凑单凑来的宝藏，小心翼翼地翻开一页又一页，深吸、深吸又深吸，确定无疑后，才长长地、幸福地叹口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女儿说：“总算可以让你闻闻什么是‘书香门第’的味道了。”

书香门第，我对这四个字的认知真的是从嗅觉开始。从记事起，外公总会隔三岔五地带我逛新华书店，一老一小一逛就是半天，末了，外公总会给我买本小画书或折纸书、智力游戏书等，他一边付钱，我一边迫不及待地把脸往书里钻，嘴里还念念有词：“好香、好香！”这时，营业员阿姨总是哈哈大笑着说：“这可真是‘书香门第’的孩子啊——恨不得把书一口吃了的样子！”

阿姨不知道，比“一口吃了”更令爱书人沉醉的，是一边阅读，一边用指尖或手掌轻轻摩挲书页时、心灵深处升起的那份无边静谧与安定。幸运如我，就这样坐拥着可以闻、可以摸的无数好书，“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地度过了金子般的童年和少年时光。

后来的我，无论走到哪里，依然爱逛书店，爱买书，可是，却越来越不敢捧着书深呼吸——草木和油脂香消失殆尽不说，很多书还从内到外散发出刺鼻的气味，稍一靠近便会产生生理上的“恶心”……

再后来，像外公带我一样，我也开始带着小小的女儿逛书店。不同的是，我灵敏的嗅觉功能从“闻书香”变成了“鉴书毒”——但凡有些许令人心烦意乱的气味，哪怕内容再好，我也坚决带着孩子远离。因为，在我心里，读书，是眼、耳、鼻、舌、身、意全方位投入的美好生命体验；虽然无法带孩子穿越回书香四溢的年代，但，至少可以让孩子原本纯净通透的“六根”少受些伤害。

将我的感慨与遗憾讲给我《父母心理通识课》系列书籍的总编李娟老师听，曾任三联生活书店副总、策划出版过400余种优秀图书的她说：“就是因为了解纸质书对人的记忆和嗅觉等方方面面的影响，所以我做的书，只要在成本范围内，一定坚持用好纸。即使如此，造纸的人已在我之前先有了他们自己的一轮选择，所以，我也只能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尽力而为，坚守做书人的本分。”

是啊，每个人都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力而为。而我多希望：我们每个人的尽力而为和坚守本分，可以为这世上现在的、未来的可爱孩子们——留得书香御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