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出来的秋天

周建新

今年的秋天很特别，景色与往年不同，这样的秋色是被时间慢慢熬出来的。

国庆、中秋仍是持续高温天，现在已是大雪节气，气温也还是温温吞吞，没给万物一种猝不及防的寒冷，反倒让秋色在时光里慢慢沉淀、缓缓变浓，成了格外难得的景致。记得丰子恺先生的散文《渐》中有一段话，大意说完美从不是一蹴而就的幸运，而是日复一日慢慢熬、细细磨出来的结果。这熬出来的秋天便是最好的印证。熬得过漫长等待，才换得这般极致的美。

11月上旬，我与朋友们去了安徽歙县一个遍植柿子树的古村落观光。听闻往年这时节，柿子树叶早已落得稀疏，只剩灯笼般的果子挂在枝头，呈现出一种孤艳的美。今年却不同，尽管树枝上的柿子也红透或半红，树叶却大多完整留在枝上，虽比往年多了几分生机，却也少了几分疏朗。返沪前我们去了黟县的塔川，那里被誉为中国四大赏秋地之一，秋景的主角是乌桕树。今年的乌桕正赶上绝佳的变色阶段，最低气温在8℃到12℃之间，叶片逐渐变成通透金黄，染出鲜艳的火红色，还有未褪尽的翠绿在其间过渡，层次格外分明。连片的金红铺展在田埂间、山坡上，衬着白墙黛瓦的徽州民居，阳光穿过枝叶洒下斑驳光影，脚下是松软的落叶，耳边伴着潺潺溪水，看得让人心醉。我觉得：这，便是时光熬出来的从容与惊艳。

上海各处的秋色，也透着这份“熬”出的温柔与厚重。前些天某晚去外滩源集市，一排高大粗壮的鹅掌楸格外显眼。它们的叶片呈别致的马褂状，入秋后叶绿素慢慢褪去，叶黄素渐渐显现，整树叶子都被熬成了透亮的金色，仿佛在空中挂满了一件件“黄马褂”，配着暖融融的灯光与装饰，浑然一体，满目都是温润的金黄。近期我专程开车途经四平路，两旁的银杏树早已连成一条“金光大道”，1993年为迎接东亚运动会栽种的这批银杏，树干骨架优美，如今尽数披上了金衣。记得去年霜寒骤至，银杏叶来不及沉淀便卷边焦枯，我曾想找一片完整的叶子做书签，竟是空手而归。今年借助温和的天气慢慢熬，叶片整齐舒展，通体饱满，色泽像浓得化不开的黄颜料，美不胜收。我书屋的窗外有几棵高大的池杉，这时被熬成满树棕黄色，顺着树干生长的爬山虎则熬出了热烈的火红色，黄红相映，格外艳丽；金储广场沿街的榉树，叶片熬成了浓重的红，它们牢牢挂在枝头，展示着秋天的韧劲。

周末，我约了作家刘翔去新江湾城生态走廊散步，这片曾是军用机场、如今成了城市绿肺的湿地，秋意格外浓郁。红、黄、绿各色树木错落交织，河畔的红杉树耸入云天，坡道边银杏洒下满地碎金，还有水边雪白的芦花随风摇曳。但若仔细观望，每棵树的树叶又几乎是同一种色泽，无杂乱斑驳，皆是顺着气温变化、跟着时光脚步慢慢熬制而来，透着自然的规整与细腻。

原来，熬出来的秋天，从不是仓促绽放，而是时光沉淀的馈赠。正如人生，难熬的时光、漫长的等待从来不是虚度，唯有耐得住熬，方能收获到属于自己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