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机械塔钟模型
报时与响闹座钟(1601年至1610年)
14世纪的天象仪(复原于1985年)
此次展览特别设立的“魔法机械”空间
跨年大展——“生生之美:超越时计的艺术”
约1860年制作的世界第一座“神秘钟”
19世纪初的自动机械人偶音乐怀表
瑞士播威(Bovet)为中国市场制作的怀表
约1830年制作的“答案之书”自动机械人偶
徐佳和
外滩源壹号的光影里,七百年时计静静流转。从乔万尼·唐迪的天象仪勾勒中古宇宙,到深潜腕表探访马里亚纳海沟,再到“大八件怀表”承载着中西文明的交融,时计早已超越刻度的定义。它是齿轮间的宇宙秩序,是探险中的生存坐标,更是文明对话的语言,在机械的精密与艺术的浪漫中,生长出跨越时空的生生之美。 ——编者
正在外滩源壹号举行的“生生之美:超越时计的艺术”是中国迄今为止规模最大、体系最完整的世界时计文化展览。这场以“时间”为母题的文化大展,试图回到源头——时间究竟如何塑造文明?时间如何渗透人类世界的宗教、政治、科学、日常生活与情感结构?展览突破了线性的结构,而从技术史、艺术史、天文学、哲学、人类学与文化传播的多重视角,构筑一个贯穿七百年时间观念变迁的文化叙事,使“时间”不再只是机械的精确计量,而成为一种可以触摸、可以感知的具体事物,还带着人类上天入地探险的刻度。
700年前的一次畅想
本次展览由瑞士拉绍德封国际钟表博物馆及瑞士钟表图书馆基金会共同合作,展出了逾160件跨越700年文明史的时计珍藏,其中115件博物馆重要馆藏首次离开瑞士。拥有百余年历史的外滩源壹号展览空间,被重新演绎为一座“时间的殿堂”。
在古代文明中,时间首先与天象、宇宙秩序相连,来自太阳、月亮与星辰的周期构成人类最早的时间系统。意大利物理学家卡洛·罗韦利在《时间的秩序》一书中写道:“从14世纪开始,欧洲人在城市与村庄建起教堂,竖起钟楼,放置钟表,来标示集体生活的节奏。由钟表管理的时代开始了。”随着机械塔钟的诞生,曾经无形的时间之河,成为表盘上均匀、统一的节拍。尽管早期的机械时计精度有限,却将今天习以为自然的“量化”的时间观注入了人类的意识——“时间就是金钱”观念的起源与机械时计的诞生有关。时间从“神圣”走向“世俗”的过程,正是机械时钟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便携:从公共的城楼,进入到私人的客厅、卧室案头,直至成为个人怀揣之物的历程。
“生生之美”展览上展出的瑞士拉绍德封国际钟表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史称“乔万尼·唐迪的天象仪”,被视为人类计时史起点的14世纪机械行星钟的复刻之作,其复杂的齿轮结构模拟“太阳-月亮-行星”的运行机制,反映了中古时代的宇宙观。列奥纳多·达·芬奇也是这座天象仪的钦慕者,他绘制的火星和金星钟面手稿图至今尚存。据主办方介绍,这件由意大利文学家、钟表大师乔瓦尼·唐迪创作于1365年至1380年间的天象仪原作在16世纪曼托瓦城遭劫掠时佚失,“然而幸好唐迪在手稿中详尽记录了该装置的设计,且手稿被后世大量传抄,得以让后人在20世纪制作出数件天象仪的复制品。我们现在所见的是全球仅存的八座之一,也是唯一一座可供展出的版本”。
尽管“乔万尼·唐迪的天象仪”所体现的“地心说”后来被证实是错误的,但丝毫不影响其象征意义:对于生活在变幻无常的地球上的人类而言,天象仪所描绘的永远做着优雅圆周运动的天体所代表的是一个永恒的和谐的宇宙,当你注视着它,就好像被纳入了完美的秩序之中。
上天入海的一种追求
计时器的发展伴随着人们穿越云霄,潜入海沟,突破大气层的边界,在这里,计时器将分秒转化为了生存信息。展览“生生之美”首次系统呈现了“极限计时器”的发展脉络,其中多件作品与“世界首次”和“人类极限探索”高度相关,被视为不可替代的文化资产。
展览中的劳力士腕表“Bathyscaph(深潜器)”就因与探险家一同下潜至马里亚纳海沟10908米深处而得名。1960年,瑞士探险家雅克·皮卡德与美国海军上尉唐·沃尔什搭档,驾驶着“的里雅斯特号”深海潜水器抵达了南太平洋马里亚纳海沟的挑战者深渊。这一事件在当时创下了人类深海下潜的深度纪录,至今仍是深海探索史上的里程碑。当时,“Bathyscaph(深潜器)”就被固定于“的里雅斯特号”的外侧,其独特的大型圆形表面凸起十分显眼,作用在于分散深海压力。人类想要以此证明,传统的计量工具在这个极限深度是否依然能够运作。
伴随人类首次登月任务、“阿波罗11号”宇航员佩戴的登月计时器也在展出之列。这块腕表见证了阿波罗号一次难以完成的计时事件——在太空中,由于氧气罐泄漏,需要人工倒计时14秒。
上天入海的探险历程里,腕表除了装饰自己,也成了一种情感的载体,是在充满意外与不确定的世界中,一种确定性的存在。
多件19世纪的自动人偶亦是本次展览的亮点,此类作品的国际巡展极为罕见,其内部数百枚手工制作的发条、凸轮与杠杆共同驱动“机械生命”,呈现演奏、书写乃至呼吸等高度逼真的动作,一睹这些“机械生命”的表演是当时人们趋之若鹜的乐事,而文学意义上的第一本科幻小说、玛丽·雪莱的著作《弗兰肯斯坦》中“人造生命”诞生于同一时期。
中西交流的一个明证
展览叙事中的“中西交流”篇章,是世界时计史中公认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广为人知的19世纪欧洲制表匠专为中国市场创作的“大八件怀表”,采用东方时间观念,尤以迎合中国人审美趣味和文化传统而展现的东方韵致与文化元素——如成双的“阴阳”对表、灵动的蓝钢大三针,以及取材于中国文化的珐琅彩绘题材及中文品牌名等。它们跨越山海,见证了早期全球化时代里技术、美学与文化的互动。展览主办方、汉唐文化创始人郁为琦认为:“时间是人类共享的尺度,也是连接东方与西方的语言。在这个展览上,观众可以感受到,时间不是虚无的,机械不是冰冷的,上海是有温度的。”
本次展览特别呈现的文献中有一部珍贵著作——《La Montre chinoise》(《中国怀表》)作者签名版。这部重要著作由源自日内瓦的制表世家Loup Family(卢氏家族)编纂,而卢氏家族正是19世纪“大八件怀表”生产与中国市场互动最深的制表家族之一。在长达数十年的时间里,他们的工坊记录了市场往来与工艺对照,首次系统地揭示了中国消费者对怀表的审美偏好、时间体系与文化象征如何深刻影响欧洲表厂的生产方向。《La Montre chinoise》因此被国际钟表史家视为理解“中西时间交流史”的关键文献。
如果说“大八件怀表”呈现的是19世纪中西文化交汇的高峰,那么矫大羽的作品,则代表了中国制表在国际舞台的崛起与表达。矫大羽被国际钟表史界公认为迄今唯一在全球产生深度影响的中国独立制表大师。1991年7月,陀飞轮专利存世刚好190周年,时年45岁的矫大羽迈出了东方制表界破天荒的第一步,不仅推出了自制的陀飞轮手表,并为此起了一个更具中国文化意味的名称——天仪飞轮,源自中国古代用以观测天象的仪器,象征以中国哲学与宇宙观重新建构机械时间的可能性。
“天仪飞轮”系列全部由单人完成计时结构设计、打样、零件加工、调校与最终装配,体现出独立制表传统中最纯粹的手工精神。本次展览首次以史上最大规模呈现“天仪飞轮”系列,其中多件作品此前从未进行公开展示,也未在任何文献中出现,极具稀缺性与纪念意义。因此本次展览对于中国观众与国际钟表界而言,均具特殊意义。它不仅回溯了“中国时间”的传统根源,更象征着中国制表文化如何在21世纪重新进入世界时间艺术的叙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