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24日 星期三
河界 拉魂腔 刀光见影 在折叠的时间里报到 冬天的煤球炉 书里书外
第14版:夜光杯 2025-12-23

刀光见影

云想霓裳

他是我最喜欢的西方小说家,他是我最讨厌的西方小说家;他的文字击穿过我的幼稚,他的文字激发了我的成长;对他的作品,我曾有蒙昧时的不甘和恨意,对他的作品,我亦有见识后的赞叹和感恩;作为一个女人,我深知他对女性的一些洞察所言非虚,作为一个女人,我又绝不能宽宥他那些所言非虚。这是阅读的喜悦,也是思索的折磨。

他就是毛姆。甚至我的精神世界里,都默契地潜伏着对毛姆的爱恨情仇。他像一道光,照亮了我们;他又像一把刀,剖开了我们。在这哀艳的刀光里,我们纷纷俯下身去用文字拾获了属于自己的那片影子。

十月的伦敦惯会阴晴不定,先是假装体面,云朵堆得像绸缎,阳光温柔得像刚刚爱上的情人。下一秒却能翻脸,天色瞬间阴霾,风卷着街边的黄叶没心没肺地翻滚。我从国家美术馆闲逛到梅菲尔,一幢又一幢的褐砖宅邸像一页页历史的侧影,齐整、端正,从骨子里透出骄矜。我并不是去寻他的,更不知道原来他在这里……是不经意瞥见的一处蓝色牌匾上写着:“W.Somerset Maugham lived here 1874—1965。”我愣神在原地,像被往事奇袭了那般驽钝了几秒钟,旋即发自内心地想笑。这毫无防备的照面,颇有他小说中宿命的味道,像极了“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那些在他的文字里遭受过的羞辱和修炼到的彻悟无差别地在回忆里铺陈开来,曾经的我,既佩服得五体投地,又怨憎得千刀万剐。

如果文学境界真存在某种“报应”,我想就在这里偿还。于是,在他的故居前,我用中文对他说:“你丫的再会讲故事又如何呢?你的人生故事里,连一个倾心的女人都未曾遇见。俗世人不肯相信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你也不能免俗。你用冰冷的欲望浇灭炙热的情焰,你看穿所有,却没能躲过自己的刀锋。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浅薄、虚荣、头脑空空,对你,我亦有深深的惋惜,尽管我知道你毫不在意,甚至会嗤之以鼻。”

被毛姆煎熬过走出了讽刺的女性们,总想以不甘心的执拗活出自己的游刃有余,这不仅仅是通透,更是勇敢——敢恨、敢爱、敢离开。他的文字始终是一盏明灯,又宛如情人般的存在——木心说:“切齿痛恨,而又切肤痛惜的,才是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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