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正仁与张静娴的昆曲《长生殿》。
藏戏。
川剧大师蓝光临。
在四川省内江市东兴区东兴老街,川剧团的演员正在表演川剧绝活“变脸吐火”。
黄梅戏《天仙配》。
陈伯华与梅兰芳(左)。
昆曲著名折子《惊梦》。
海派京剧代表人物周信芳《斩经堂》。
记者|王悦阳
用属于中国人自己的方式,足之蹈之,歌之舞之,讲一讲长江的故事、中国的故事。
江河奔腾,万古不息。滔滔长江水,横跨我国西南、华中、华东三大区域,灌溉着华夏大地,历经千年,而由此产生的长江文化,也可谓源远流长。在其中,戏曲文化无疑是最具典型代表的一种。承接着远古先民礼敬大地,讴歌时代的精神,用属于中国人自己的方式,足之蹈之,歌之舞之,讲述着千载以来流传至今的中国故事。
藏戏:藏文化的活化石
戏曲艺术是中国特有的融合了歌唱、舞蹈、表演、美术、音乐等多种艺术手段的综合性的舞台艺术,中国戏曲与古希腊悲喜剧和印度梵剧并称为人类三大古老戏剧,并且至今还有着旺盛的生命力,为其他两种所不及。戏曲艺术也是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塑造中华民族的性格发挥着重大作用。正像祖国的长江源头是由三流汇聚一样,戏曲也有三个源头:原始歌舞、说唱艺术和优人滑稽表演。《尚书·舜典》上说:“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这是先民们舞蹈场面的真实记载。到了商周时期的“傩舞” 表演,就有了角色分配,一人为方相氏,头戴面具,身披熊皮,手执干戚,率领装扮成野兽的表演队伍跳跃舞蹈,驱逐恶鬼。如今,在中国一些地区,还保留着这种原始的宗教仪式,但多已削弱了原来的宗教色彩而变成娱神娱人的民间艺术活动了。原始傩舞对中国戏曲的表演、舞蹈、脸谱均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长江发源于青藏高原唐古拉山脉北麓,格拉丹冬雪山西南侧。在这片神奇的雪域高原,藏戏宛如一颗明珠,辉耀千年,向人们展示着神奇的历史与文化。
藏戏是藏族戏剧的泛称。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剧种系统,由于青藏高原各地自然条件、生活习俗、文化传统、方言语音的不同,它拥有众多的艺术品种和流派。据考证,藏戏大约起源于距今600 多年以前,比被誉为国粹的京剧还早400 多年,与人类“口述及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榜首的昆曲几乎同龄,被誉为藏文化的“活化石”,影响远播青海、甘肃、四川、云南四省的藏语地区,形成青海的黄南藏戏、甘肃的甘南藏戏、四川的色达藏戏等分支,甚至在印度、不丹等国的藏族聚居地也有藏戏流传。
从历史来看,藏族早期民间歌舞百戏中就已开始出现带有戏剧色彩的艺术形式。一些藏史资料对此也曾有记载。如《西藏王统记》中就有这样的记载:松赞干布在颁发《十善法典》时举行的庆祝会上,“令戴面具,歌舞跳跃,或饰嫠牛,或狮或虎,鼓舞曼舞,依次献技。奏大天鼓,弹奏琵琶,还击铙钹,管弦诸乐,如意美妙,十六少女,装饰巧丽,持诸鲜花,酣歌曼舞,尽情欢娱,驰马竞赛,至上法鼓,竭力密敲”;在桑吉嘉措的藏医著作《亚色》中对民间歌舞的形式也有记载;“在桑耶寺落成典礼上,臣民们进行‘卓’、‘鲁’、‘谐’等文艺活动。‘卓’是戴面具的鼓舞;‘鲁’是只唱不舞;‘谐’是既唱又舞。”当时的演员全是僧人,表演时有时配上诵经为伴唱,这就形成了哑剧性的跳神颂佛祈愿的新形式,这种类似远古戏剧“傩”的表演形式,至今依然存在。
藏戏主要演绎的故事,多为西藏历史中产生的民间故事,这些故事被用民歌、赞词、韵句等形式把人物的话吟唱出来,使故事更加生动感人。这种演唱形式在长期流传过程中得到不断发展和完善。这也是许多民间故事得以流传至今的原因之一,例如产生于十一至十三世纪的藏族民间英雄史诗《格萨尔王》。再如“喇嘛嘛呢” 等说唱艺术,对藏剧的产生也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藏剧的剧本就是喇嘛嘛呢艺人的说唱故事脚本。说唱艺术的特点还清楚地反映在藏剧表演中。如藏剧演出时有剧情讲解人,他讲到哪里,演员就唱到哪里;讲解人以一种固定的念诵调介绍之后演员才能上场表演。
经过不断发展完善,藏戏在17 世纪以后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系统完整的艺术形式,称为中国戏曲中的一个特有的剧种,并在藏区广为流传,深受藏族同胞的喜爱。在几百年的流传过程中,藏戏先后出现了许多传统剧目,至今久演不衰的是著名的八大藏戏。各个剧目的演出时间不等,短的只要几个小时,长的可连演几天,但每出戏一般都可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为“顿”,主要是开场表演祭神歌舞;第二部分为“雄”,主要表演正戏传奇;第三部分称为“扎西”,意为祝福迎祥。开场仪式又称“温巴顿”或“甲鲁温巴”,其内容主要是净场祭祀,祈神驱邪,祈求祝福,并介绍剧情。出场人物一般有:甲鲁二人、温巴七人、拉姆七人。传说这三种人物是根据《曲结洛桑》剧中人物演变而来。甲鲁是王子,温巴是渔夫或猎人,拉姆是仙女。表演时先是温巴戴着面具又唱又跳,然后甲鲁领着一群仙女出场歌舞,借以介绍演员,讲解正戏的剧情,招揽观众。“雄”是正戏,先由“温巴格更”(即戏师)用快板韵白介绍故事情节、地点、环境、人物造型、唱词等,然后人物上场。演出时间长则三天三夜,甚至六七天;短则二三小时,皆由戏师控制决定。全体演员,不论是否扮演剧中角色,全部出场,围成半圈,轮到自己表演时,即出列表演,其余时间参加伴唱和伴舞。先由戏师介绍一段剧情,然后由一个角色出来演唱一段,然后所有演员共同起舞或表演技巧,依此循环。其演出不分幕和场次,剧情讲解者和伴唱伴舞实际上起着分幕的作用。由于传统剧目一般都是流传上百年,甚至几百年的经典之作,所以大多数观众都熟悉戏中的人物和故事情节。他们观看演出主要是欣赏剧中唱腔、舞蹈和特技等。因情节发展由戏师介绍,剧中人物可专心演唱或表演绝技。通过戏师巧妙安排,一台故事动人、唱腔优美、特技表演扣人心弦,并有同台演员帮腔伴舞的精美艺术形式就展现在观众面前。最后的“扎西”,则是藏剧演出结尾时的集体歌舞,意为祝福吉祥。至此,一台藏戏才算全部完成。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藏文化的“活化石”,藏戏几乎保留了千百年来的演出形式,在大昭寺等古迹的壁画上,就能看到松赞干布时期藏戏的雏形。直至今日,藏戏有白面具戏、蓝面具戏之分。尽管其藏戏种类繁多,但主流的是蓝面具藏戏,在流传过程中因地域不同而形成觉木隆藏戏、迥巴藏戏、香巴藏戏、江嘎尔藏戏四大流派。
川剧:千变万化,神乎其技
长江自青藏高原发源,流经巴蜀之地,在这片古老的“天府之国”,形成了历史悠久、艺术独特,精彩绝伦的川剧艺术。
川剧,是四川文化的一大特色。成都,是戏剧之乡。早在唐代就有“蜀戏冠天下”的说法。川剧的名称,始见于清末民初,当时叫川戏,后来统称川剧。这虽然只有一百多年,但追溯历史,早在明代即有戏班在省内各地演出。川剧史家、艺术家们谈到川剧的源流沿革,还有追溯到晚唐“杂剧”、南宋“川杂剧”的,甚至有川剧高腔尚早于江西“弋阳腔”、清代蜀伶魏长生所唱秦腔系四川之“秦腔” 种种不同的说法。
清代乾隆时,在本地车灯戏基础上,吸收融汇苏、赣、皖、鄂、陕、甘各地声腔,形成含有高腔、胡琴、昆腔、灯戏、弹戏五种声腔的用四川话演唱的“川剧”。其中川剧高腔曲牌丰富,唱腔美妙动人,最具地方特色,是川剧的主要演唱形式。川剧帮腔为领腔、合腔、合唱、伴唱、重唱等方式,意味隽永,引人入胜。值得一提的是,在高、昆、胡、弹灯融汇成统一的川剧过程中,可以看出长江文化的融合、影响与最终形成、发展,流传有绪,传承创新。昆腔,源自江苏,流入四川,演变成具有本地特色的“川昆”。高腔,在川剧中居主要地位,其源于江西弋阳腔,明末清初已流入四川,楚、蜀之间称为“清戏”。在保持“以一人唱而众和之,亦有紧板、慢板” 的传统基础上,又大量从四川秧歌、号子、神曲、连响中汲取营养,丰富和发展了“帮、打、唱” 紧密结合的特点,形成具有本地特色的四川高腔。胡琴腔,又称“丝弦子”,源于同属长江流域的徽调和汉调,也吸收了陕西“汉中二黄” 的成分,先后通过“做唱胡琴” 和舞台演出与四川方言和川剧锣鼓相结合,在腔调与音乐过门上起了不少变化,形成具有四川风味的胡琴腔。弹戏,即乱弹,又称“盖板子”、“川梆子”,因用盖板胡琴为主奏乐器和以梆子击节而得名,其源出于陕西的秦腔同州梆子。由此可见,多元文化在四川的交汇与融入,这才有了川剧博大精深、精彩绝伦的艺术成就,这本身也体现了长江文化流动、包容、和谐的创造精神。
从行当来看,川剧分小生、须生、旦、花脸、丑角五个行当,各行当均有自成体系的功法程序,尤以“三小”,即小丑、小生、小旦的表演最具特色,在戏剧表现手法、表演技法方面多有卓越创造,能充分体现中国戏曲虚实相生、遗形写意的美学特色。与此同时,川剧语言生动活泼,幽默风趣,充满鲜明的地方色彩、浓郁的生活气息和广泛的群众基础。常见于舞台的剧目就有数百,唱、做、念、打齐全,妙语幽默连篇,器乐帮腔烘托,加之“变脸”、“喷火”、“水袖”、“踢褶子” 等绝技,独树一帜,再加上写意的程式化动作含蓄着不尽的妙味,令人见之难忘,宛如四川火锅那样,麻辣、火爆,意趣十足。
中国戏剧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程式化,每个剧种在运用程式和创造程式上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川剧经过近300 年的发展,一代代艺术家们总结出了一整套适合其表演的独特的程式技巧。尤其是川剧小生在程式技巧方面更是形成了鲜明的个性特征,总结出了诸如小生的步法组合、手法组合、眼法组合、扇子组合、褶子功组合,以及诸多令人目眩的特技,诸如藏刀、变脸、提影子和魔烛等许多套程式技巧。而在川剧众多精彩的技巧中,变脸无疑是最有名也最具代表性的一种。
中国戏曲用脸谱来表现人物性格特征的外化,这种形式也源于上古时代祭祀的面具与傩戏,在川剧演出中,随着剧情的转折,人物内心世界的变化,脸谱也需相应发生变化。如何在一出戏里让脸谱发生变化,于是,川剧艺人创造发明了变脸、扯脸和擦暴眼的特技,有拭、揉、抹、吹、画、戴、憋、扯等多种方法,以达到人物脸谱瞬间变化的强烈演出效果,增强感染力,令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与此同时,以此高超的技巧,增强戏剧节奏,恰如其分地用于揭示剧中人物的内心及思想感情的变化,把不可见、不可感的抽象的情绪和心理状态变成可见、可感的具体形象。例如名剧《治中山》中的乐羊子,当他得知眼前的肉羹是亲生儿子时,演员使用嘴吹金粉的方法,让乐羊子粉底本色脸突然变成了金色的脸,这一变脸,刻画了乐羊子心灵受到的强烈刺激,“面为心变” 得到了最为淋漓尽致的表现。在《断桥》、《飞云剑》等戏中,人物脸谱一变再变,强烈展现了人物性格,渲染了演出气氛。再如《情探》中的新科状元王魁,新婚洞房之夜被前妻敫桂英的鬼魂前来索命,此时演员使用了“擦暴眼” 的手法,以表现王魁丧魂落魄的丑态……所谓戏无技不惊人,大量高难度技巧的运用,不仅让川剧精彩、火爆、好看,也增强了剧种的艺术魅力与感染力,成为川剧屹立民族戏曲之林、独树一帜的重要基石。
除了技巧与声腔,在剧目上,川剧涉及的朝代、人物与题材也极多,有“唐三千,宋八百,数不完的三列国” 之说。其中要以高腔部分的遗产最为丰富,艺术特色亦最显著,传统剧目有“五袍”(《青袍记》《黄袍记》《白袍记》《红袍记》《绿袍记》)、“四柱”(《碰天柱》《水晶柱》《炮烙柱》《五行柱》),以及“江湖十八本” 等,还有川剧界公认的“四大本头”(《琵琶记》《金印记》《红梅记》《投笔记》)等,无不是观众喜闻乐见,技巧繁复精彩,舞台感染力惊人的艺术佳作。因此,川剧也成为长江流域戏曲艺术中的一颗闪亮明珠。
黄梅戏:醉人的声腔
提起脍炙人口的戏曲唱段,除了越剧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之外,就属黄梅戏《天仙配》里的那段“夫妻双双把家还” 了。最近被网友戏称为最早的“凡尔赛体”的那句“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就是出自黄梅戏名剧《女驸马》。
据统计,作为长江流域戏曲文化的代表之一,迄今为止,在湖北、江西、福建、浙江、江苏、香港、台湾等地都会有黄梅戏的演出团体,可见其受众之广,影响之大,为群众所喜爱。
与川剧一样,黄梅戏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唐朝,根据相关史料记载,早在唐朝时期黄梅采茶歌就很盛行,经过元代杂剧的影响,逐渐形成了民间戏剧的雏形。据考证,黄梅戏的真正的发祥地是黄梅县的多云山区,起初只叫茶调、采子、黄梅调,后来在道光年间传播与湖北、安徽、江西、江苏等周边的地区,经过一系列的先辈改良、发展才有了如今的黄梅戏,并受到当地戏曲(徽调)的影响,与莲湘、高跷、旱船等民间艺术结合,遂而得到发展。
黄梅戏在经过演变后,进入安庆城,与京剧合班,并且受到了越剧、扬剧、淮剧的影响,从而大幅度地调整了自己的演出内容和表演形式,在其中诞生了一大批经典剧目,不仅在演出形式和表演内容中做出了大幅度的提高,在音乐方面也做了大方面的改动。由于黄梅戏深深地植根于徽派文化中,并与长江文化水乳交融,顺着长江,北上南下,因其朗朗上口的曲调,生活质朴的表演,追求真善美的精神,逐渐成为具有全国影响的大剧种。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黄梅戏得到全新的发展,名家辈出,佳作连连,特别是一出《天仙配》,不仅讲述了农民董永和七仙女的美好爱情,也体现出了长江流域人民对辛勤劳作,取得美好生活的精神追求,这是长江流域农耕文化在戏曲、生活中最直接,最真挚与生动的体现。自古长江流域就是经济最为富庶的地区,这里的人们日出而做,日落而归,恪守着自己的本分,遵守着儒家的伦理道德,将孝道看得无比郑重,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父母、亲人受到任何的委屈。因此,哪怕这个故事充满着神话般的玄幻色彩,却依旧受人喜爱——重视孝道、亲情,赞美勤劳、勇敢,最终必定会收获夫妇和谐、琴瑟和鸣的美好生活。
武汉:永远热闹的“戏码头”
奔流而下的长江、汉水交汇于武汉,把武汉切割成汉口、武昌、汉阳三镇,“码头” 就成为武汉这座特大城市的独特标签之一,而“戏码头”则是梨园众生和票友对武汉的一致拥戴。湖北不仅是楚文化的发祥地,更是中华戏曲的重要发源地、流变地和聚集地,曾培育了余三胜、谭鑫培、曹禺、陈伯华等戏剧大师。戏曲界历来有一个公认的成名定律:“北京坐科、上海挂号、汉口闯码头”,足见武汉这座城市在戏曲圈子里的分量。
“戏码头 大武汉” 不是武汉人自封的。“大武汉” 来自上世纪20 年代末至30 年代初,当时国内政局相对稳定,经济能较快发展。据统计,1935 年,武汉经济在全国领先,GDP 曾超上海。内河航运中,汉口曾仅次于上海,是国内第二大码头。所谓“无君子不养艺人”,交通便利,经济发达,喜爱戏曲文化的武汉,当之无愧成为戏曲艺术在长江流域的一块宝地。
身处戏码头,武汉人不仅懂戏,而且爱戏爱到痴。据说,“戏码头” 的说法最先是梅兰芳先生提出来的,他曾先后六度来汉演出,每次都是全城轰动。有一次,他抵达汉口大智门火车站时,前来欢迎的人群竟超两千之众,戏迷们里三层、外三层把车站围了个水泄不通,那种疯狂一点不逊现在的“追星族”。
除了受众,“戏码头” 最深厚的根底还在于,诞生于湖北的汉剧是京剧的源头之一。汉剧是有着三百多年历史的武汉地方戏曲,最初叫楚调、汉调,俗称“二黄”,民国元年正式定名汉剧,主要流传于湖北,并传播到湘、豫、川、陕、粤、皖、赣、闽、黔、桂、滇、晋等省。清代嘉庆末年,在汉口就活跃着十多个汉调戏班,之后,余三胜等名伶入京,搭戏徽班。他们的到来,使汉调演员成为徽班台柱,汉调皮黄成为徽戏主要唱腔板式,唱法念白也更多地使用了湖广韵。最终,汉调对徽戏、秦腔替代性的融合,促成了京剧的形成,而余三胜也位列“京剧三鼎甲”,享誉天下。
说起汉剧,不得不提的,还有一代大师陈伯华。陈伯华的艺术地位有多高?俞振飞先生有一个评价:“京剧二百年,出了个梅兰芳;汉剧三百年,出了个陈伯华。” 与大多数艺人出身贫寒不同,陈伯华家境殷实,只因受母亲影响喜爱汉剧,8 岁投身梨园,拜汉剧青衣大王“牡丹花”董瑶阶为师,取艺名“筱牡丹花”,15岁主演《霸王别姬》一举成名。1952 年,陈伯华加盟新成立的武汉市汉院团,迎来艺术第二春。当年,她一出《宇宙锋》轰动京城,获全国首届戏曲观摩会演一等奖,梅兰芳先生也为之喝彩,并欣然收为弟子。可以说,陈伯华是汉剧的代表,汉剧也成就了陈伯华。
江南:水磨新调六百年
作为长江流域的重镇,江苏历来是戏曲艺术汇聚的福地,所谓吴侬软语,梅谷清音,悠扬婉转,流丽多情的江南烟雨,孕育出细腻、柔美、雅致的江南戏曲文化,这种以昆曲艺术为最高范型代表的美,白先勇先生赞誉为“中国表演艺术中最精致最完美的一种形式”。
昆曲发源于600 多年前的昆山,最初只是一种曲调,到明代嘉靖年间,杰出的昆曲音乐家、改革家魏良辅对昆山腔进行大胆改革,吸收了当时流行的余姚腔、弋阳腔、海盐腔的特点,形成了新的声腔,广受欢迎。因为这种腔调软糯、细腻,好像江南人吃的用水磨粉做的糯米汤团,因此起了个有趣的名字——“水磨调”。
明代万历年间,昆曲出现爆发式发展,涌现了大量优秀的剧本,演出也非常繁荣。据记载,当时仅苏州一地,昆曲的专业演员就有好几千人。那时,演出的场地也各式各样:从庙堂到厅堂,从后花园到草台乡间,甚至江南水乡的画舫……在中秋等节日,苏州虎丘还出现了“万人齐唱” 的盛况,这一切,都构成了一种蔚为壮观的文化现象,被余秋雨先生誉为“持续了整整两百年的全民性痴迷”。与此同时,昆曲是明朝中叶至清代中叶戏曲中影响最大的声腔剧种,很多剧种都是在昆剧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被称为“百戏之祖,百戏之师”。
昆剧是中国戏曲史上具有最完整表演体系的剧种,它的基础深厚,遗产丰富,是中国传统文化艺术高度发展的成果,在中国文学史、戏曲史、音乐史、舞蹈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正因为昆曲艺术的精致、典雅与深厚的文学价值、艺术价值, 2001 年5 月18 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巴黎宣布第一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名单”,共有19 个申报项目入选,昆曲艺术位列榜首。全民性的文化痴迷,知识分子的投身与参与,加之江南文化自魏晋而延续至明清,氤氲千年而铸就的隽雅辉煌,昆剧艺术无疑是长江文化在江南一代,最具典型性的戏曲艺术代表。
海派:兼收并蓄,有容乃大
长江的入海口,在上海,也注定了上海这座城市,必定具有大江大海,融会贯通,有容乃大的文化魄力与格局。
上海是中国的文化中心之一。上海的文化被称为“海派文化”。海派文化的主体,根植于江南地区传统的吴越文化,并且融入了开埠以后来自西方欧美地区的各国文化,而逐步形成的一种不同于中国其他地区的,属于上海的独特文化,与此同时,海派文化对于中国近现代社会生活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在戏曲艺术上,“海派” 曾经是一个极具争议的词汇与标签,但随着时代的发展,“海派文化” 以其追求卓越,兼收并蓄的格局,而成就其大,其深,其广,在中华文化中,独具一格。关于“海派” 一词之出典,依然待考,一般认为与清末民初的“海上画派” 有关。海上画派的前源是以董其昌为代表的松江画派。后随着上海商业的繁荣,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以卖画为生,海上画派之名因此得来。其名声最卓著者为“四任”,以善花鸟、人物、肖像、山水的任熊为首,包括任薰、任伯年、任预。此外还有赵之谦、吴昌硕、虚谷等知名画家。
戏曲上的“海派”,主要体现在“海派京剧”上。所谓海派京剧,是同京派相对而言。指以上海为代表的其他各地京剧艺人,在清末起逐渐形成,其主要特点是勇于革新创造,善于吸收新鲜事物,能及时反映现实生活,技巧多变,噱头十足,所表现的题材与感情也是老百姓喜闻乐见和易于接受的。应该说,海派京剧对京剧艺术的革新创造有很大贡献。但是其缺点是过于追求噱头,有时舍本逐末,华而不实,较为强调商业化。
从京剧艺术本身上来说,海派与京派在表现的虚拟性、夸张性、舞蹈性等方面没有绝对的区别;它重视基本功, 但更重写实、重生活, 演人物、演感情, 有其鲜明的地域特点和时代特色,重视表演艺术的整体性, 即重视给观众“看戏”, 而不单纯是“听戏”。因此,海派京剧会出现机关布景、真刀真枪乃至真马上台等众多全新的舞台艺术样式,也就是所谓的“重噱头”,包括题材上的大胆创新,吸人眼球,以及技巧上的博采众长。归根到底,上海自由、宽松、多元的文化环境与发达的商业,国际化的视野与格局,使得古老传统戏曲文化,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开出了别样的奇葩。
事实上,无论京派还是海派,都是互相交融,影响发展的。谭鑫培、杨小楼、王瑶卿、梅兰芳都是“京派” 代表人物,但他们或多或少都受了“海派” 的一些影响,例如梅兰芳之所以锐意改革,就是南下上海之后,打开眼界,放宽心胸之后而下的决心,这一改革,也影响了古老京剧艺术在近代化过程中的发展。
江河壮阔,万古长流,弦管声声,缕缕不绝,海派文化不仅是上海这座城市立足传统,融合时代,开拓创新的产物,更代表着长江文化源远流长,涓滴汇聚成江海的气魄与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