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扫黑剧的演变

《狂飙》里的“恶人”们。

可以说，因为《便衣警察》的出现，开创了国产涉案剧的一段黄金时代。

《永不瞑目》，被认为是海岩剧的巅峰之作。

《刑警本色》改编自小说《天府之国魔与道》。

《黑冰》是很多人的“扫黑剧”入坑之作。

《征服》是孙红雷首次作为主角参演的电视剧。

陈道明饰演的《黑洞》男主角聂明宇更是有反差感。

《人民的名义》真实还原了官场生活和官员心理，一点也不假大空，让观众看到了“突破尺度”的诚意，成为现象级优质作品。

2020年《沉默的真相》海报。

2021年的爆款《扫黑风暴》。

本文是对国产扫黑剧的一次“扫荡”。

撰稿｜阿晖

反黑刑侦题材电视剧《狂飙》一路“狂飙”，实现收视、播放率和口碑三赢，热议破圈，成为继2021年《扫黑风暴》后国产扫黑剧的又一个高潮。当年的《黑冰》《黑洞》《绝不放过你》《征服》等，都是观众难忘的佳作，而近年来的《破冰行动》《扫黑风暴》等，到今年的《狂飙》，国产扫黑题材的剧集似乎又迎来了一个“春天”，无论是在题材选择、创作手法还是人物塑造上，都呈现出整体品质向好的趋势。国产扫黑剧都经历了哪些变迁演变，在此带你回顾。

上世纪末的闪光

国产扫黑剧的起源，还要追溯到上世纪8、90年代的悬疑涉案剧。这类剧集主要聚焦在刑事案件侦破，讲述警察与罪犯斗智斗勇，最终惩恶扬善的故事。悬疑涉案剧融合了悬疑、烧脑、猎奇、冲突、反转等多重元素，将人物置身于罪案环境探寻真相、甚至面对生死抉择，用相对极致的戏剧性表达，令观众体验观感和精神上的双重刺激，还原最原始的人性善恶的同时，探讨更深入的社会议题。

这里要对1987年的电视剧《便衣警察》表达敬意。这部根据海岩十年从警经历改编的电视剧当年火遍大江南北，也开启了国内涉案剧大热的序幕。该剧捧红了主演胡亚捷，让海岩拿到了首届金盾文学奖一等奖，刘欢演唱的主题曲《少年壮志不言愁》从此以后成了一代人的时代金曲。不是科班出身的赵宝刚因为担任这个剧的副导演，从此走上了导演之路。

可以说，因为《便衣警察》的出现，开创了国产涉案剧的一段黄金时代，成了专业编剧的海岩也和和赵宝刚成了一对黄金搭档，一起合作开启了一段叱咤国产电视剧市场的岁月。在上世纪90年代，海岩创作的《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永不瞑目》《玉观音》在当时成了现象级的爆款剧，“海岩剧”也成了中国电视剧史上一个新的特有名词。

把靓男俊女的爱情故事和骇人听闻的犯罪案件相互纠缠，是“海岩剧”的最大特色，也是海岩能把涉案剧这个类型推上高峰的重要原因。大胆启用当时年轻的演员，将孙俪、陆毅、佟大为等一批青年演员捧为了一线红星，名声大噪，海岩剧由此也被视作造星机器，成了可与琼瑶剧、金庸剧抗衡的一个剧种。

尤其是《永不瞑目》，被认为是海岩剧的巅峰之作。除了捧红了陆毅和袁立，当时剧中饰演黑老大打手建军的孙红雷也让人印象深刻。虽然只是一个配角，但孙红雷因为《永不瞑目》的成功，就此从话剧舞台走向了电视剧。三年后，孙红雷从配角成了主角，在《征服》里演活了大反派黑老大刘华强。

1997年的《一场风花月雪的事》同样也是这类破案+言情题材的剧，乍一看剧名以为是讲爱情，但实际却牵扯到了扫黑题材。这部剧聚集了徐静蕾、濮存昕、姜武等实力演员，讲述了徐静蕾饰演的甫出校门的妙龄女警吕月月为了执行追查国宝级文物小提琴的任务，而涉身一场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家族之争和黑帮纷争的案件之中。这剧单拎出爱情看很俗套，单看扫黑段落，也远不如别的扫黑剧那么单刀直入，但就是边界模糊后营造的朦胧感和暧昧情愫，使其具有了与别的涉案剧不同的独有魅力。

在上世纪90年代，除了让涉案剧带上浪漫色彩的风格的海岩剧，中国内地悬疑涉案剧开始取材现实社会的大案要案，用一种类似于纪录片式的写实风格拍摄模式记录90年代中国刑警的真实面貌，看上去很像是法制频道的纪实节目，比如《918大案侦破纪实》（1994）、《西安大追捕》（1996）、《12.1枪杀大案》（1998）、《犯罪升级》（1999）等作品。这种风格甚至到2002年的《末路：中国刑侦1号案》还存在。《中国刑侦1号案》播出后，由于演员未经修饰的表演和过于纪实的手法，当时甚至有观众认为剧里的罪犯就是找了个犯人来演的。

1999年播出的22集《刑警本色》，终于有了如今我们熟悉的扫黑剧的味道。该剧由王志文、李幼斌和王奎荣三位戏骨领衔主演，以公安刑警和犯罪集团的斗争为主线，讲述了20世纪90年代初改革开放背景下公安队伍的发展变化。剧中王志文扮演刑警队长肖文、李幼斌扮演黑社会老大周诗万、王奎荣饰演公安局长，“黑社会保护伞”潘荣。

《刑警本色》主要的亮点是表现萧文和周诗万的正邪较量时，两个好演员的精彩飙戏。其中一大名场面就是两人在停车场关于什么是正义展开的论战，深厚的台词功力展现无遗，王志文和李幼斌也凭借本剧分别获得了最佳男主角和最佳男配角大奖。

值得一提的是，《刑警本色》改编自小说《天府之国魔与道》，作者张成功也是著名的“黑色三部曲”：《黑冰》、《黑洞》和《黑雾》的作者，这部戏他也担任编剧。比起后来的“黑色三部曲”，这部剧尚显稚嫩，没有采用“反派视角”，而是从刑警萧文的正面角度进行铺陈，剧本有点四平八稳，不过在一个好故事的底色上，折射出了深刻社会内容和人文精神，再加上演员们精湛的演技，这部剧大获成功，除了获得最佳男主角（王志文）、最佳男配角（李幼斌）外，还拿下了长篇电视剧优秀奖和最佳剪辑奖，成为当年第18届金鹰奖的大赢家。

从蓬勃兴起到沉寂

时间走进21世纪，逐渐成熟起来的中国内地的悬疑涉案剧，涌现了大批优秀的作品。除了纪实类、缉毒类等类型，反腐扫黑的题材也越来越多地进入观众的视野。21世纪的头五年中，反腐扫黑剧蓬勃兴起，在荧屏中密集扎堆，扫黑剧的创作进入到空前繁荣的时期，观众们印象深刻，评分较高，反响热烈的一些此类电视剧，有相当一部分就出自这一时期。如2001年播出的《黑冰》、《黑洞》、2002年播出的《绝不放过你》、《公安局长》、《插翅难逃》，2003年播出的《征服》，2005年播出的《使命》等等。

一般来说，相较于一般涉案剧，扫黑反腐剧因为题材的敏感性和现实性，拍摄难度相较要大很多，但那些年这类剧能够如雨后春笋，且带来非常不错的收视率，离不开当时的社会背景。

2000年12月11日，全国打黑除恶专项斗争电视电话会议在北京召开，中央决定从2000年12月到2001年10月，组织全国公安机关开展一场打黑除恶专项斗争，这是我国首次开展打黑除恶专项活动。2001年4月，中央召开社会治安工作会议，将打黑除恶专项斗争的时间延长到2003年4月，并且将其并入为期两年的“严打”整治斗争。

2006年2月，中央政法委部署全国开展打黑除恶专项斗争，在中央成立了打黑除恶专项斗争协调小组，并设立全国“打黑办”。随后，全国多地开展大规模的打黑除恶专项行动，将打黑除恶专项斗争列为政法工作常态，并逐步建立“打黑除恶”长效机制。

这场“打黑除恶”风暴无疑为此类题材电视剧提供了绝佳的创作环境，也由此涌现了一大批佳作。在展现政法战线“打黑除恶”工作的同时，也敢于揭露社会上的一些黑恶现象，这类剧多有不错的收视率，部分作品更有着现象级的影响。

这一阶段的反黑反腐电视剧，根据真实事件进行改编的不在少数。比如《征服》的故事原型来自上世纪90年代石家庄张宝林兄弟涉黑案，两个流氓团伙间相互火并厮杀；《插翅难逃》是以“世纪悍匪”张子强为原型，详细地描写了这一世纪大盗的犯罪经过及公安机关的侦破过程；《绝不放过你》取材于公安部1998年全国1号涉黑团伙案，这起案件的7名主犯被判死刑。

还有2003播出的《大江东去》，原型是震惊全国的沈阳慕马案，这桩由一起绑架案牵扯出的贪腐大案，最后涉案人员多达100多人。该剧是著名导演雷献禾“反腐打黑三部曲”的终结篇，前两部是《大雪无痕》和《绝不放过你》。

这一阶段的反黑反腐电视剧还有一个很大的突破，是以反派为主角，这在以往是不曾有过的，其中的代表则是《黑冰》《黑洞》《征服》三部剧。

《黑冰》是很多人的“扫黑剧”入坑之作。在《刑警本色》里出演队长萧文的王志文，在《黑冰》里出演男主郭小鹏。郭表面上是知名企业家，私底下却是个大毒枭，属于那种高级知识分子的犯罪，聪明绝顶，但在优雅的外表中透着狠毒，慈祥的笑意里带着杀意，活脱脱一个中国版的“绝命毒师”。

而陈道明饰演的《黑洞》男主角聂明宇更是有反差感，一面是风度翩翩的高官之子，表面温文尔雅，道貌岸然，“有修养、有内涵”，另一面则是个在幕后操纵“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黑手，背地里心狠手辣。

《征服》是孙红雷首次作为主角参演的电视剧，当年在《永不瞑目》中跑龙套的他，因为扮演剧中的黑帮集团的老大刘华强这个角色而一举成名。剧中的刘华强永远是一副冷漠的样子，脸上充满不羁与凶狠，他思维缜密、胆大而又心狠，一旦被惹火，遇见不服就是干，是个极尽暴戾的亡命之徒。

对反派人物形象塑造得细致而淋漓，是这三部剧至今拥有上佳口碑的重要原因。剧中的反派不是脸谱化的工具人，而是用大量的细节去呈现其多面性和复杂性。三位演员的精湛演技，将复杂的反派彻底演活，有血有肉。

《黑冰》中的郭小鹏因为童年的不幸和悲剧经历，成为一个虚荣心很强又性格扭曲的人，练就了一颗谁都无法温暖的心肠，用制贩毒来报复社会并最后堕落自食恶果。他是大毒枭也是个大孝子，即便被抓后，依旧不肯低下他高傲的头，依旧坚守他认为的信条。对于这个优雅、聪明、狠毒、孤傲、凄苦的黑老大，王志文刻画得鲜明突出，赋予了反面角色复杂的个性。剧中一段长达5分多钟话剧式独白戏，他以极具磁力的男中音和教科书级的表演，淋漓尽致地揭露了人物内心的疯狂和人性黑暗面，令人拍案叫绝。

《黑洞》中的聂明宇其实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思维有感情，内心充满矛盾的悲剧人物，要充分演绎他的多面性和矛盾心理，是有相当难度的。但内外兼修的陈道明凭借高深的表演功力，在两种面孔间游刃有余地切换，将这种温文儒雅的书生形象和狠毒冷酷黑老大形象，相当到位地进行和谐统一地演绎，令人咬牙切齿却又难以生恨。

而《征服》中孙红雷扮演的黑老大刘华强，没有伪装的面具和身份，与生俱来就带着匪气狠戾，够坏够狠，但兼具凶狠残忍和有情有义的复杂性格。自带痞气的孙红雷仿佛在和剧中的自己暗自较劲，一邪到底的表演，举手投足之间将一个凶残、孤傲又城府极深的黑老大形象呈现得活灵活现。

难怪乎此剧一出，有观众如此评论孙红雷：他根本不是在演黑社会，他就是黑社会。这其实和最近《狂飙》热播时观众对扮演高启强的张颂文的评价“他不像是演的，建议纪委查查他”如出一辙，原因无他，只因演员演技入木三分。

不夸张地说，《黑冰》《黑洞》《征服》在当时把打黑剧推向了类型顶峰，打黑剧与古装剧、家庭剧一度被称为电视剧市场的“三驾马车”。三部剧的热播，原本会让涉案剧的发展走向另一个黄金期，不过市场的繁荣也让一些制作公司受到市场经济利益驱动，开始通过加强电视剧视觉冲击、满足猎奇心理等方式来最大限度地吸引观众，血腥暴力的凶杀镜头、犯罪细节与刑侦细节的过度呈现等均给社会带来了一定的负面影响。

有鉴于此，2004年广电总局下达《关于加强涉案剧审查和播出管理的通知》，让涉案剧直接退出电视台黄金档，唯一幸存的只有《重案六组》。此后涉案剧创作逐渐低迷，打黑剧自然也进入了一段漫长的沉寂空窗期，能让观众记住的寥寥，只有2009年播出的反黑剧《罪域》反响还不错。该剧以厦门远华走私案主犯赖昌星为原型，讲述了在黑白两道都烜赫一时的辉煌集团董事长兆辉煌，最终因为自己的罪恶，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再度迎来繁荣的春天

直到2015年，国家反腐工作取得重大进展，扫黑除恶活动也如火如荼进行，中纪委宣传部在该年6月提出这类题材“每年电影最少一两部，电视剧最少两三部，而且必须是精品”的要求。以《湄公河大案》为标志，直到这时涉案剧才重回大众视野。

在这个大背景下，一大批优秀的扫黑剧又逐渐涌现出来，扫黑题材在沉寂了十余年后，终于又迎来了春天。比如2017年的《人民的名义》、《反黑》、2019年的《破冰行动》、2020年的《沉默的真相》、《巡回检查组》、2021年的《扫黑风暴》、2022年的《冰雨火》、《对决》，再到今年初的开年大戏《狂飙》等等。尤其是《人民的名义》、《沉默的真相》、《扫黑风暴》等剧，都成为了年度爆款。

需要指出的是，2018年6月北京召开了全国扫黑办主任会议，原来的“打黑办”变身“扫黑办”。虽然只有“扫”和“打”的一字之差，但是强调了不仅要打击涉黑的社会人员，更要扫除利用手中权力参与涉黑涉恶违法犯罪，为黑恶势力违法犯罪提供便利条件，帮助黑恶势力逃避惩处的贪腐国家公职人员。

而上述的这些剧反映的内容也都从过去的“打黑剧”进化成名副其实的“扫黑剧”，立意十分明确，通过剧中正义与邪恶的斗争，塑造了新时代扫黑英雄群像，推高中国民众对扫黑除恶的关注度，也让更多人感受到打击黑恶势力的必要性。虽然部分剧仍存在着一些剧情与逻辑上的遗憾，但整体上瑕不掩瑜。

《人民的名义》讲述了当代检察官维护公平正义和法制统一、查办贪腐案件的故事。这部剧不仅创造了电视剧网络点击量之最，还创下单日电视剧收视率历史新高。之所以这部剧能掀起全民热潮，源于它真实还原了官场生活和官员心理，一点也不假大空，让观众看到了“突破尺度”的诚意，成为现象级优质作品。

2021年的爆款《扫黑风暴》，讲述了“前刑警”李成阳和年轻刑警林浩，与专案组何勇共同协作，将绿藤市黑恶势力及保护伞成功抓获的故事。作为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成果致敬之作，该剧凭借群像、尺度、风格的多维度突破，让人眼前一亮。

该剧既硬核写实，比如剧情取材自孙小果案、操场埋尸案等真实案件，涉猎了套路贷、行业垄断、暴力拆迁等社会痛点，同时也注意虚实结合，故事性极强。该剧最有看点的还是演员的演技，孙红雷、刘奕君、王志飞同框飙戏，情绪表达细腻传神，拿捏得恰到好处。

取材的真实性、悬念迭出的剧情、人物塑造的生动立体，以及深刻的现实批判和教育意义，《扫黑风暴》为扫黑剧的创作打造了一个新样本，难怪一开播就刷爆全网。剧情呈现时画面所带来的冲击感，让大家感到身临其境，更对配合国家扫黑除恶坚定了信念。

扫黑除恶是一项长期斗争，相信此后这类题材的优秀扫黑剧仍会不断涌现，我们也期待着有更多的的爆款作品出现在荧屏上，为观众带来更新的观感与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