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占厂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这是周杰伦《青花瓷》里的一句歌词,听来满满的中国风意味,美好中略带忧伤。
但是我也心存疑惑,因为烟雨前,天空中的云都是暗色调的,譬如铅色,譬如乌云,所谓“烟雨暗千家”,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只有在雨后初晴,天空才会有亮色系的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应该是先有烟雨,再有天青色。然而词作者方文山偏偏跳脱出寻常,让“天青色”来等“烟雨”,那种不可言说的妙境就被渲染出来了。这一句是下一句——“而我在等你”的同态模拟。不知道烟雨什么时候会发生,所以天青色只好等待,等一场不期而遇,等一场希望或失望,而“我”呢,也在等不知道会不会来又什么时候会来的“你”,这种天象和人情的绝妙比拟,真是美。
天青色,通常发生在暮春至初秋这一段时间里。其间,北半球温度高,气象变化快,云来云去,雨走雨停。特别是夏季,一旦雨歇,天空即刻呈现出大片大片的蓝,那种蓝,除了用干净、清澈,也许只有最纯洁的水波可以相比了。古人很有智慧,他们用“青”来形容一些美好的物像,譬如青眼,与白眼相反,是心仪的意思。还有林青霞的“青”字,用得也真是合适,好像除了若仙的她,没有其他女艺人可以驾驭得了这么大气的名字。
描摹烟雨天,李白同样用到了“青”字: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区区十二个字,把蒙蒙雨天以及蒙蒙心事都写到了后无来者之境。后来被神乎其神的天青色,或许就来源于此。据记载,五代十国时期的后周柴世宗,对其皇家柴窑御批颜色为“天青”: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寄望于国家的前途命运,能如雨后晴空一样,万里无碍,辽阔高远。
北宋最盛极的窑池是汝窑,纯正上等的汝窑制品只有一种瓷釉颜色:天青色,代表着中国瓷器的巅峰审美,绵延千年。史上有名的“文艺皇帝”宋徽宗对此赞不绝口,再次发出“雨过天青云破处”的慨叹。可叹的是,金军攻占东京汴梁,掳走徽、钦二帝。
历史上的“天青色”糅合了太多的美好与忧伤,美好令其流传,忧伤赋予传奇。
时至今日,“天青色”缓缓回归了李太白在《梦游天姥吟留别》里想要的本义:晴雨天象,晴雨人生,纵有淡淡忧思,不遮旷达和超逸。
在环境日益被聚焦和呵护的当下,能够看到雨后的青天白云,即便是一种平常,也该被珍视。若能联想到这样的天空,曾经被诗仙书于笔下,被工匠定格于瓷器,进而在内心里涌出那么一些古典情趣来,那也是件美妙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