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1月08日 星期三
盼春归 拾得 多动,慢动 表面·反面 粗茶情怀 敬畏生命 “两面黄”
第22版:夜光杯 2020-03-13

粗茶情怀

陈森兴

闽北武夷山,峰峦绵延,云雾缭绕,茶树遍野,是乌龙茶的故乡。

“文革”期间我曾在那里插队。当年乌龙茶对我们知青来说,就像今天矿泉水对于城里人一样普通。生产队的乌龙茶是粗茶,自产自用,自给自足,以三元一斤的价钱卖给村民,称多少由你,可用现金也可拿工分抵算。每天出工前必做的一门功课就是,抓上一把乌龙茶放入瓦缸里,然后从大铁锅里舀上开水冲泡,再灌入用碗口粗的老毛竹制作的一尺多长的竹筒,人手一筒,带往山里田间,那阵势就像解放军战士行军必带水壶一样。夏日骄阳烈如火,在田间低头弯腰一番劳累,口干舌燥,一通牛饮,山风拂过面颊,淡淡的茶香沁入心脾,也算是快意人生。有趣的是,在当时缺医少药的环境里,乌龙粗茶还有药用功效。在农田劳作皮肤过敏或被蚊虫叮咬,村民就教我用乌龙茶水来擦洗浸泡,用这土办法消炎止痒,试过几回还真有奇效。

粗茶的制作过程自然粗放,原生态。每年三四月采茶季,晚上生产队大堂就

像过节一般热闹,马灯点起来,大锅架起来,炭火烧起来,有经验的老农挽起袖子,将新采摘下来的茶叶在大锅里不停地翻茶、揉茶。有点文艺细胞的一边展示手艺,一边还哼着样板戏的曲调,好生得意。我们知青也赶过来凑热闹看新鲜,有时也上前试一把。但见青青茶叶慢慢变成褐黄色,缕缕茶香在氤氲中弥散。这时候农妇们忙里忙外,或搬柴,或拣茶,小孩子屁颠屁颠跟着大人在一旁打趣,叽叽喳喳,吵吵闹闹,就连邻近村民家的大小黄狗也赶来凑热闹,在主人后面摇头摆尾,跟进跟出……到了吃宵夜时辰,大妈大嫂们将冒着热气的闽北炒白粿一碗碗端到灶头边、竹凳上,招呼大家享用,既解馋又果腹。茶香伴着粿香,欢声伴着笑语。这十年是文化的荒漠期,乡民和知青借助炒茶自娱自乐,获得精神愉悦,也算是苦中作乐吧。

四十年后茶乡故地重游,已人是物非。集镇上的茶庄鳞次栉比,茶香不吝啬地在空气中飘散,古色古香的店面似乎争相诉说着我是正宗的武夷山茶。茶香依旧,茶经茶道茶艺已迥然。乌龙粗茶已演绎为大红袍、正山小种、金骏眉、武夷岩茶等现代品种,加工精致、包装考究,动辄成百上千元一斤。品茶的环境与氛围也很讲究,树木桩的茶桌,紫砂的茶具,典雅的屏风,悠扬的丝竹声乐,闻茶、温壶、洗茶、冲泡、运壶、倒茶,挺有仪式感,在慢生活的情调中怡情怡性。

同样是一撮茶叶,一泡沸水,沏出舌尖上的余香可不一样。在享用精茶的绵软柔和中,我还惦记着当年粗茶的浓烈粗犷,那是我的情怀、我的乡愁。这种缺憾竟在不经意中得到了补偿。那天我在集镇的角落邂逅一位老茶农,正出售传统农耕自产的茶叶,他弱弱地说自己的茶与茶庄的不能比,十元一袋,只能随便喝喝。农家用粗糙的大手,竹编的箩筐带来的粗茶其貌不扬,却让我穿越了时光隧道……粗茶,精茶,皆是缘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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