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瘦鸥谈《福尔摩斯》

祝淳翔

在去年的上海图书馆藏文化名人手稿展上，见到三页叶永烈捐赠的书信中一通秦瘦鸥1981年3月2日来函，因其中谈及《福尔摩斯》兼及一段小报史事，颇引起了我的关注，不妨略作阐发。

在信中，秦瘦鸥写道（方括号内文字为引者所添）：

“足下要查问的《福尔摩斯》，会不会您弄错了？那是一张小报啊！（不客气的说，就是大家很有意见的那种黄色小报。）大约在1925年左右，我二十岁不到，正在念大学，却又因同乡、世交潘公弼（当时上海很有名的报人）之介，进入政学系所办的上海《时事新报》（销路远不如申、新二报，甚至还不及《时报》），在采访部当练习记者。这个时候上海黄色小报开始风行，著名的有《晶报》《金钢钻》等，不久《福尔摩斯》也办起来了，重点是‘发人阴私’，专门刊登一些社会上的小道新闻，当然也凑此敲敲竹杠。胡雄飞文化水平不高，但对发行工作很熟悉，认识几个当时的所谓报贩头脑（已非工人，成为老板和霸头了），可以借本钱给他，并帮他推销。姚吉光是学画的，拜一个大流氓为老头子。真正的编辑是吴微雨，其兄吴××[农花]，也是鸳鸯蝴蝶派中的一分子，文笔尚可，工于心计。但他们用不起记者，外稿又无把握，便竭力拉拢我们在大报工作的人，把大报上不便发表的消息漏给他们，甚至帮他们代写，不一定有报酬，经常只是请吃吃饭而已。我那时少年好弄，就在《时事新报》的几位老记者如叶如音、胡憨珠等的怂恿下，经常为《福尔摩斯》写稿，前后有二三年之久，好像根本没拿到过一文稿费，只经常去吃饭或者借他们的名义，被梅兰芳、马连良等请去赴宴，便开心得很了。到我结婚、毕业并正式进铁路局工作后，就不大来往了。时隔四五十年，绝无半张报纸在手（从来没保存过）。而且我想不出这种小报及其所发表的东西，对足下会有任何参考价值。据我记忆所及，他们根本不曾发表过一篇柯南道尔的作品，或任何其他侦探小说。也毫无丝毫科学‘味道’！所以名为‘福尔摩斯’者，就是说善于探听消息，揭破人家的秘密而已！

“这份小报后来又蜕化为另一份小报，名曰《社会日报》，主编人改为陈灵犀，是当初的一个自发的投稿者，经吴、胡、姚三人识拔而重用起来的。今尚健在，以编写评弹为专业。胡雄飞即[既]为《社会日报》的大股东兼经理，后又与严宝礼、徐铸成等创办英商《文汇报》，那是抗战期间的事了。此人已于文革前去世，关系一直在《文汇报》。

“一时高兴，把陈账都摊开了。您当掌故看吧！”叶永烈是我国著名的科幻小说作家，收信的当时，他正尝试将科幻小说与惊险小说结合起来，创作了《生死未卜》《“杀人伞”案件》《碧岛谍影》及《科学福尔摩斯》等小说，从今天的眼光来看，都是带有科学元素的破案故事。也因此会对近代的这份名为《福尔摩斯》的小报产生了好奇心，故写信向秦瘦鸥请教。而通过秦老的这一番介绍，疑惑尽释，也就打消了其继续深入探究的念头吧。

更值得一说的还有，秦老的这些回忆，不仅使我们对这位著名小说家成名之前的一段新闻从业史经历有所了解，还能对小报经营者的拉稿及笼络人才的手段有所窥知，当然是难得的掌故，自有其可贵之处。最后，尚需指出的是，胡雄飞确实先后发起并创办《福尔摩斯》与《社会日报》（分别为1926年7月与1928年10月），但是这两份报纸并无递延关系，秦老此处的回忆与事实略有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