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梧桐路上

翁敏华

前些天妹在微信上说：“我们家的梧桐路就要消失了”，我顿时心有戚戚焉：走，最后再去看一眼梧桐路。

梧桐路还是那样的不好看。窄，窄得可怜。记得小时候常会看到有外国人在路口拍照，心里很不是滋味：拍什么拍？上海好看的地方多了，偏偏拍这穷街，什么心态！现在自己站在同样的地方也拍起照来。

从安仁街进，一路走一路数叨：喏，这里是幼君家开的茶叶店，这里是开小小班的来娣家。见到一扇现已砌上砖的大宅门，妹说曾经在里面上过学，后来搬到城隍庙九曲桥旁边的地下室去。是的是的，我还记得某天她和同校的我弟放学回家，身上都是湿的，说九曲桥喷水池旋转喷水，喷到坐在窗边的他们了！

梧桐路151号原是一座天主教堂，我们记事时已是一所小学。老家所在的131弄就在隔壁，进弄堂，左侧即教堂高墙，人字形，最高处仰面朝天不见顶，儿时更感觉高不可及。每当高墙那边小学堂传来升旗的国歌声，我们就学大哥哥大姐姐的样，仰望着墙顶，举手敬礼。

131弄让一扇蓝绿色铁门挡住，只能把手机伸进栏杆拍了两张照，拍不出高墙的气势。此弄原名如意弄。得名当与其形状有关：中间部位有一个弯势，像古人把玩的一柄如意。一条只有二三十米光景的短弄，一共只有1号、2号、3号，加上隔壁安仁里一户人家的后门，总共四个门洞，却颇有特色，一是“此弄不通”，二是弄堂中间装有铁门。1号里住许多人家，且多为引车卖浆者流，而铁门内的2、3号里，住有资本家、职员等。1号里的孩子有时也会跑进铁门里玩，玩着玩着骂起人甚至打起架来，大人们就会出来管：“阿拉铁门里厢格小人是勿会骂人格，侬阿里来格？”一句话，就把他们轰了出去，灰溜溜的。

走在了无人气的梧桐路上，觉得李煜的《相见欢》真是应景：“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下阕“剪不断理还乱”则全然是我们的此刻心境：为邻里们的搬迁高兴，又舍不得童年旧景。真所谓“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