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亮
11月25日晚,球王马拉多纳离世的噩耗推送眼前。我震惊了,整个足球世界似乎瞬间“断电”,一片灰暗,犹如蒙上一层悲痛的黑纱。望窗外,那沉重的夜幕上,亮起记忆的星光——
17年前,也是在手机上接到关于老马的信息。主编通知:第二天拍摄马拉多纳飞降北京。当时我是中央电视台的摄像记者。我激动得彻夜未眠。这是2003年11月12日的晚上。
老马是我儿时的精神偶像,看过他1986、1990、1994三届世界杯的比赛。他驰骋球场、一往无前的疯狂,为着国家荣誉的疯狂,纯粹得可敬可爱,让我从小崇拜。我少年时代的第一件球衣,就是阿根廷队服,10号,这是老马球衣的号码,它象征着梦想。老马出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个贫民区,穷小子成为世界球王的追梦故事一直激励着我。这位球王狂奔球场的足球哲学,告诉我这样一个道理:人生只有跑动,才有机会。
我18岁,从故乡上海启航我的人生“跑动”。先跑去深圳,凭着对电视的爱好,走进电视台做一名只拿“饭贴”的实习生;后来,在工作中发现专业的差距,又跑到北京,考进中国传媒大学深造;毕业以后,应聘跑进中央电视台,从一名记者干到编导。因为这份职业,我有幸跑遍五大洲。前年,我去非洲拍摄自编自导自演的自传体式的微电影《逃跑奶爸》。此片不但获得人民日报点赞,也获得上海公益微电影节优秀作品奖。领奖时,我感慨万千,22年的人生之旅,一直是马拉多纳的追梦精神与疯狂跑动的姿势,激励着儿时连蚂蚁都不敢碰的我。
回到2003年11月13日。那天我采访老马也是一次圆梦。一大早,我随摄制组来到首都机场国际到达厅,这里已聚集了整个北京城的媒体,长枪短炮已经架满。怎么才能拍到独家的新闻?趁老马的航班还没到,我悄悄溜进了国际到达厅,找到国际航班下客的一条斜长电梯,我就地“埋伏”蹲守。
两个小时过去了,有几个说着西班牙语的老外从电梯上下来,接着是一大群人,其中有一个看我扛着摄像机,笑着说:“Diego(迭戈)!”我点点头。因为不知道马拉多纳什么时候会出现又担心错过,我索性一直开机。
又过了半小时,马拉多纳突然出现在电梯口。看见他的一刹那,我有些失落:太普通了,完全不是赛场上光芒四射的巨星形象——一头标志性的鬈发,穿了件天蓝色T恤,一条七分短裤,身材粗壮,矮个儿,说话声音很大,动作夸张,不修边幅,看上去像是一个被重压过的举重运动员。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在我眼前掠过,一瞬间我们四目对视,我看见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潘帕斯草原上雄鹰的野性。他就是翱翔世界足坛天空的雄鹰。
我拍到了老马下电梯的镜头,也算独家仅有。我心中不禁窃喜,跟着老马一块走向贵宾休息室。就像突然“决堤”,蜂拥的媒体扑了过来,马拉多纳见多了这样的场面,十分冷静。他摆了摆手,示意记者们能让出一条道。马拉多纳一直往前走,各路记者都想拍到他正面行走的形象,在他前面边拍边退,有的人还趁机提问,老马摇摇头,指了指前面的贵宾室,意思是去那儿再说。
忽然,一声尖叫,一位年轻的女记者因为被挤推,没站稳,仰面跌倒在地。这时,到港的乘客很多,他们也争相目睹这位世界球王,现场秩序一度失控。这位女记者眼看就要被踩踏,马拉多纳就像发现一个进球机会一样,大步冲上去,一把拉起了她,然后朝她微笑地点了点头。老记们正为这个凶险的意外集体愣神,老马一个转身,从我身边小跑进了贵宾室。这是世界球王特有的灵敏与神速,我看到了他随性、孤傲、狂放的外表里潜藏着一颗柔软的心。就此,我见识了一位更真实、更完整、更值得人们敬重的球王。
那天,因为采访重任在肩,我不敢有半点懈怠,随身包里放着的那件儿时的阿根廷10号球衣,始终没顾上让球王签名。现在已经永远没有可能,真是后悔莫及。
因为马拉多纳,我爱上了足球,踢了30年野球,至今工作再忙,还是每周一次。最近我的膝盖在球赛中再度受伤,膝盖一直隐隐作痛,也许这是我的偶像突然离世带给球迷的痛。
医生告诉我,因为腿伤严重以后不能再踢球了,意味着我要永远退出球场。恐怕这是天意。马拉多纳带走了我的青春,带走了我迷恋的球场。而球王17年前留给我的神圣形象,将成为我一生骄人的记忆。
再见了!迭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