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轮紧急状态 日本经济或再萧条

陈子雷

全国日本经济学会副会长、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日本经济研究中心主任 陈子雷

日本正在经历疫情暴发以来的第三轮紧急状态。由于疫情恶化，日本东京都、大阪府、京都府、兵库县4地4月25日起进入紧急状态，暂定持续至5月11日。

前两轮紧急状态对日本经济打击有多大？第三轮紧急状态会有什么影响？本期“论坛”特请专家解读。

1 日本疫情进入第四波

问：什么是紧急状态？日本为什么又要宣布紧急状态？现在日本的疫情有多严重？

答：日本实施紧急状态的法律依据是去年颁布的《紧急状态法案》，该法案授权日本首相可在必要情况下宣布国内实施紧急状态，以防控新冠疫情蔓延。去年年初日本新冠疫情暴发，由于当时日本政府缺乏紧急状态下实施卫生防疫的相关法案，难以采取有效防控措施。为了消除这一障碍，去年3月日本国会参众两院全体会议通过《紧急状态法案》，授权首相可适时宣布实施紧急状态。去年4月7日，前首相安倍启动法律授权，针对疫情较为严重的东京都、神奈川县和千叶县等七个地区第一次宣布紧急状态。之后由于疫情逐步得到控制，5月25日解除紧急状态。

今年1月8日，由于日本疫情出现反复，新任首相菅义伟不得已第二次宣布紧急状态，实施区域为东京都、神奈川县、埼玉县和千叶县等周边地区，实施之后疫情防控初显成效。为了尽快恢复社会秩序，为顺利举办奥运会创造条件，日本政府在对疫情防控态势缺乏准确判断的情况下，过早解除部分府县的紧急状态，致使疫情再次出现反复。在此情形下，日本政府不得不针对东京都、大阪府、宫城县和冲绳县等10个疫情重灾区的部分区域实施仅次于紧急状态的“蔓延防止重点措施”，但收效并不理想，菅义伟也因在关键时刻的误判而饱受各界人士诟病。

3月起，日本确诊病例开始持续增加，4月21到23日连续3天新增病例超过5000例。同时，大阪府和兵库县等地医院开始出现医疗资源枯竭现象。值得注意的是，传染性强的变异病毒感染病例也在迅猛增加，已占大阪府和兵库县确诊病例的80%，在东京都也升至30%，并呈继续上升态势。应该说，目前日本疫情已进入第四波，如果得不到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在此紧急情况下，菅义伟4月23日晚宣布对东京都、大阪府、京都府、兵库县4地实施紧急状态，期限暂定为4月25日到5月11日，并将爱媛县纳入“蔓延防止等重点措施”地区。至此，日本政府已经第三次宣布紧急状态。

在实施紧急状态期间，日本政府要求民众尽量避免外出，公司等机构尽量将居家办公人员扩大到70%，大型商业设施、提供酒类的餐厅等停业，体育比赛等大型活动原则上不能有现场观众。为防止商业街出现大规模“倒闭潮”、避免个体经营者出现“失业潮”，日本政府承诺将拨款对停业和缩短营业时间的店铺提供财政补贴，帮助它们渡过难关。

2 经济受冲击再次下滑

问：前两轮紧急状态对日本经济打击有多大？日本经济现状如何？

答：疫情反复致使日本政府不得不连续实施紧急状态，对日本经济造成的冲击还是非常大的。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疫情暴发前对2020年度日本实际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长率的推算为0.7%，2021年度为0.5%，但在疫情暴发后随即将2020年度增长率下调至-5.8%。而根据日本内阁府发布的数据，2020年日本实际国内生产总值为-4.8%，为1955年有统计以来第二大年度降幅。其中，占日本经济比重近七成的个人消费下降5.9%，企业设备投资下降5.8%，住宅投资下降7.1%，出口下降12.3%。总体来说，内需拖累去年日本经济增长3.8个百分点，外需拖累经济增长1.0个百分点。

尽管如此，日本经济降幅在发达国家中还是比较偏低。特别是去年第一轮紧急状态解除后，日本经济第三季度开始反弹，并实现按年率计算22.7%的增幅，第四季度也随之实现环比3.0%增长，按年率计算增幅为12.7%。但是，由于去年11月后日本疫情重现蔓延态势，社会生产生活秩序恢复缓慢，因此第四季度仍然缺乏应有的增长动力。

基于去年年底经济逐步复苏的态势，以及对日本疫情得到管控的判断，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推算2021年度日本实际国内生产总值将实现3.1%增长。日本央行报告认为将实现3.6%增长，日本政府的预测也很乐观，认为2021财年日本实际国内生产总值有望实现4%增长。

但是，进入今年以来，由于防控措施不到位，疫情再次蔓延，日本首相菅义伟不得不宣布实施第二次紧急状态，使经济再次受到冲击。虽然眼下日本政府尚未公布今年第一季度经济数据，但是日本共同社1月发布的调查结果显示，在受访的109家主要企业中，约17%认为日本经济将“维持现状”，约73%认为日本经济与疫情暴发前的去年1月相比处于“下滑”和“缓慢下滑”阶段。可以看出，今年第一季度日本经济再次下滑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3 结构性问题急待解决

问：第三轮紧急状态对日本经济会有什么影响？

答：首先，疫情的持续反复正在使日本经济丧失增长动力。疫情对日本经济的冲击产生两个非常严重的后果：一是使日本的潜在经济增长率由原来的1%降至2019年的0.57%，今年则推算为负增长。潜在经济增长率是一国在各种资源充分利用时所能实现的经济增长率，如潜在经济增长率为负，说明经济已失去增长动力，需要对供给侧采取大刀阔斧的改革，否则经济将进入持续负增长轨道。二是日本公共债务的GDP占比由230%迅速上升至260%，居发达国家之首。公共债务的膨胀意味着将加重下一代人的税负，影响消费和投资走向。

日本社会已经步入少子化老龄化时代，未来经济运行必将遭遇劳动人口减少、内需低迷、社保透支加重财政负担和公共债务GDP占比居高不下等结构性问题。而疫情下产生的潜在经济增长率大幅下降和公共债务急剧膨胀的现象，将进一步挤压经济增长空间，使经济结构上的缺陷更加严重。因此，日本政府迫切需要制定长期有效的经济政策来解决以上结构性问题。但是另一方面，为了给解决这些问题创造良好的条件，又需要在短期实现保增长、保就业和保民生的政策目标，这也是结构性改革成功与否的关键。

其次，第三轮紧急状态实施对日本经济带来的冲击不会更小只会更大。2019年第三季度后日本经济运行状态一直不太理想，特别是外生变量对日本经济周期的冲击比较大。如2019年10月起日本实行消费税率上调计划，使日本经济转向下行通道。进入2020年后，各界普遍预期日本将成功控制疫情，经济会有所反弹。但事实令人大跌眼镜，防疫失控彻底压垮了日本经济。因此，根据以往经验，第三轮紧急状态给日本经济带来的影响已显而易见。日本只有尽快控制住疫情，才能轻装上阵，重振经济。

第三，现在日本经济面临的一大离奇现象——财政货币化已成为欧美等发达国家经济中的通病。可以说，财政货币化现象是财政透支导致公共债务膨胀和货币政策量化宽松并存的必然结果，日本和美国开始成为发达国家中的“领跑者”。美国前财长萨默斯2019年年底称：“现在对欧洲和日本可靠的市场预期使它们陷入货币经济学的‘黑洞’，即利率困在零的水平动弹不得。收益率保持为零或负值可能将持续一代人的时间，美国距离加入它们只有一次衰退之遥。”

在此背景下，曾受人讥笑的现代货币理论学派观点受到热捧。美国《华盛顿邮报》专栏作家奥布莱恩曾针对这一趋势说道：“不管是在美国还是在其他国家，世界经济正转向日本模式。”

但笔者认为，奥布莱恩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尽管美日欧等发达国家是世界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这些国家并不能代表整个世界经济。出现上述现象的根本，是它们经济结构性的缺陷。因此，如果疫情继续得不到控制，日本的财政货币化现象会变得愈发严重，届时日本或将出现实体经济分崩离析、资本市场“高歌猛进”等离奇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