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丰子恺和长乐邨的杨柳树

丰意青

我已经多年没有回到长乐邨旧居了，只是在心里遥遥思念而已。最近友人路过长乐邨，给我寄来93号前门外的近照，我突然发现：弄堂里的杨柳树不见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长乐邨里的杨柳树被银杏树所取代了。感叹沧桑之余，我心头不觉涌上一连串有关公公丰子恺（浙江石门方言称祖父为公公）和杨柳树的回忆。

每当回想起长乐邨，我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弄堂里高大而优美的杨柳树，也会想起公公帮助我们除去手足上被刺毛虫刺到的毒毛的情景。当年长乐邨里的杨柳树上有许许多多的刺毛虫，夏天每次洒杀虫药水之后满地都是刺毛虫，外出一不小心毒毛就刺到我们的皮肤里，疼痒难止。公公总是耐心地帮助我们用橡皮膏反复贴在患处然后揭下，以拔去刺入的毒毛，他还给我们在红肿的患处涂抹上风油精，以减少疼痒。

公公一贯喜欢杨柳这个平凡普通的树木，他的画中常出现杨柳，他在白马湖居住时曾将寓所取名为“小杨柳屋”。公公更赞赏杨柳的谦逊，柳枝下垂，树高而不忘根本。他还告诉我们，杨柳不仅好看，有净化空气的作用，还有不少实用价值，杨柳枝除了可用来做炭木条写生画画以外，还可用来编篮子、柳筐和柳条箱，古人曾用杨柳枝当牙刷用呢。

有一次公公问我们是否注意到柳枝与其他树枝的不同之处，见我们回答不出，公公告诉我们：“柳枝的韧性极好，你们可把柳枝圈成一个圆圈，我敢保证它不容易折断的，即便是折断的话，它的皮也还是连着的。其他树枝就不行，不信你们试试。”我们试了几次，果真如此。公公接着说:“杨柳枝外表看起来柔弱，随风飘扬，但其内部蕴藏着坚韧，它可以随遇而安。”他还告诉我们杨柳树根长而深，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不易在飓风暴雨中倒下。他问我们:“上海每年夏天都受台风袭击，可你们见过长乐邨的杨柳树被风吹倒吗？”我们想想确实是没有见到过啊。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公公借杨柳抒发了他对那个非常时期的感慨啊，当时公公蒙受不白之冤，他以坚韧、忍耐，并永远保持超脱乐观的心态作为精神法宝，面临灭顶之灾却依然从容淡定。公公与长乐邨的杨柳树建立了特殊的感情，每年初春他总是第一个发现日月楼窗外细长的柳枝条上初染鹅黄，兴奋地指给我们看。

日月楼前可爱的杨柳树曾经一年四季陪伴着公公，为“十年动乱”中蛰居在家的公公带来了大自然的气息和坚韧不屈的信念，勉励他淡定地承受逆境。如今长乐邨的杨柳树虽然与公公一样逝去了，但公公和杨柳的往事依然珍藏在我的记忆之中。

自2019年年底以来，人类面对全球性新冠病毒疫情的挑战，在磨难中表现出巨大的韧性。眼看又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来临，柳枝又初染鹅黄，新芽吐绿，公公对杨柳的赞美提醒着我们要像杨柳一样坚韧不拔，百折不断，鼓励着我们继续防疫抗疫，同心协力战胜病毒，迎接经济的彻底复苏，恢复正常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