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铁城
那年,那月,那夜。毛毛雨。微寒。大队小厅。灯光如豆。
今晚学习许地山的《落花生》。翻到36页。我先朗读一遍。
卟卟卟——小厅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我暗皱眉头。今晚一小校长带几个老师来民校听课,不能出事。我顾自朗读——母亲说:你们那么爱吃花生……
卟卟卟,敲门声又响起来。但,不是咚咚咚用指节骨叩击的声音,也不是嘭嘭嘭用拳头捶打的声音,这卟卟卟的敲门声是用掌心轻轻拍岀的声音。课堂上个个竖着耳朵,好像谁也没有听见。
敲敲停停,敲门声似曾相识。我一边朗读一边想。
无奈带着几分愠怒转身打开一条门缝。门缝外是个滴着雨水的大笠帽。大笠帽下是个子显得特瘦小的妈。妈急急忙忙从土布围裙里掏出一块东西塞到我手里——好烫手,一股子焦香随即直冲我鼻。
干什么呀……我没好声音。
你没吃晚饭,妈烤了一块番薯,快,趁热吃!
我上课,怎么吃?烦不烦?快拿回去。我把番薯塞回给妈并随手关门。
回到讲台不知读到哪里?我不由自主地又开门,只见漆黑的夜下着绵绵的雨。我走出门冒雨快步穿过石板明堂,跳过石门槛,跑出鹅卵石甬道来到大门口,在雨中举目寻找——黑黑窄窄的小巷深处,与东街交叉的暗淡路灯下,大笠帽一晃一晃地右转,一晃一晃地消失。我满脸湿润,热的,冷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整整六十年了,母亲的敲门声还时不时地响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