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9日 星期日
心海如镜 蝶变(纸本) 追思妈妈 拿破仑麾下的将军老仲马 一张全家福 秋味 经典不衰的原因
第20版:夜光杯 2021-11-16

一张全家福

徐琏

弟弟退休了,带着年近九旬的母亲回到了上海。帮着他们一起整理随身携带的行李时,我发现了一本年代久远的旧相册。打开相册,一张拍摄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6英寸全家福照片映入眼帘,一时间,定格的记忆如潮水般翻涌起来,荏苒岁月覆盖的过往,白驹过隙,划过一缕淡淡的哀伤。

全家福照片上共有6人,我的祖父母、父母,弟弟和我,人数不多,但家族成员是齐全的,我的父亲是独子。上世纪五十年代,父亲毕业于华东水利学院(现河海大学)。作为独子,他是完全可以留在上海的,但是和那个时代很多年轻人一样,他们志存高远,面对国家和小家的选择,毅然决然选择舍小家,把人生与时代的需要熔铸在一起。最终,父亲被分配到首都北京,从事海河治理设计工作。

五十年代末,父亲作为中国水利专家受国家派遣到越南工作三年,结束援越任务回家探亲时,我已经三岁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这个“陌生人”对着我笑,把我抱在膝上,要我唤他爸爸,我嘴巴张了又合,尽了很大的力,但始终发不出“baba”这两个音。父亲很失望地将我放下,有些伤感地对我母亲苦笑,唉,亲女儿不认自己阿爸啊。在我幼小的记忆中,还有绿皮火车、伸向远方的铁轨、一次次挥手告别的记忆。当年和母亲坐绿皮火车去北京探亲,体验的不是情怀,车缓慢前行,在南京,火车还要一节节地摆渡过长江。

父亲与在沪工作的母亲分居两地,劳燕分飞过了十几年。首都入户困难,父亲设法往南迁徙了一点点,母亲则往北迁徙了一点点。1969年,他们在山东德州得以会合。版图上的一点点,实际离沪还是很远。母亲离沪前,全家很有仪式感地去照相馆照了一张全家福。照片是黑白的,每人的左胸都佩戴着一枚硕大的毛主席像章,这是历史的印痕。祖父神色坦然,他年轻时选择在海上漂泊,曾是海员的他,也许觉得年轻人就应该出去闯荡。祖母脸上甚至还洋溢着满满笑意。

父亲始终对祖母充满敬意和崇拜,毫不吝啬对自己母亲的赞扬,他对我们说,要是祖母识字,一定会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祖母是船民,含辛茹苦,用“掰得出血丝”的银元送独子念书,购置土地和瓦房。为了土地还独自对付了一场官司,官司是输的,输官司并不是祖母的本意,但“祸兮福所倚”,失去了土地,却赢得了后半辈子的安宁。祖母的船只给苏北的新四军运送过粮食,因而结识了新四军的亲属,逐渐接受了革命的、进步的思想渗透。新中国成立之初,她把船只送给了侄子,把房子捐给了政府,搬到城里租房,成了无产阶级。祖母一系列神操作,彻底更改了子孙后代的人生轨迹。

父母亲以后又往南迁徙过一次,但始终没有再回江南。八年前父亲猝然离世,化为一捧灰烬融入了故乡的泥土,他和他的父母团聚了。我的命运曲折起伏,那一年,在“山重水复疑无路”的艰难困境,我考入大学,离开了出生地,去履行父辈的愿望:不要蜗居于自己的狭小天地之中做井底之蛙,要走出去看外面的世界,要去关注天下苍生,只有站在更高处去看待世间万物,才能以一种更广阔的胸怀去面对人生。

这张用上海产的海鸥205相机拍摄的黑白照片,能看到那时战士摄影的功力。

放大

缩小

上一版

下一版

下载

读报纸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