囤物基因

潘真

杰克·伦敦小说《热爱生命》的主人公，受伤后独自穿越荒原，与遭遇的病狼搏斗，喝狼血充饥……终于被科考队救上船，吃饱喝足乃至一天天发胖，却无时不担心船上粮食不够吃，问水手讨来的硬面包塞满了船舱。饿昏过的人，即使吃饱了，他的精神仍然饥饿啊，他得防备可能发生的下一次饥荒！

年少时读这个中篇，不具备同理心，只当扣人心弦的文学作品欣赏。

后来，自助餐传入上海，我的初次尝试因不愉快而至今历历在目。当天，会议一结束，就见不少与会者小跑着移步隔壁晚宴厅，呼啦涌上去先下手为强，铺了漂亮餐布的长条桌上顷刻光盘，人们手中的大餐盘则个个堆得小山一般。和我同坐在圆桌边等待取餐的小伙伴，幽幽地批了一道：“可怜都是挨过饿的，有饥饿基因呀！”饥饿基因？我的记忆回闪到杰克·伦敦，吃得发胖的主人公以及塞满船舱的硬面包。

上海封控中，微博上有人写：奶奶经常把晚辈们送给她的零食藏起来，藏到过期了变质了也舍不得吃，跟她说吃完了还可以买的，她却说谁知道哪天就没得买了呢。我想，写下这条微博的小辈，也只有到了物资储备不足的当下，才能体会奶奶的危机感于万一吧。

我们小区的团购进行得有条不紊，大家早已不缺生活物资了。一年轻邻居不好意思地坦白：“家里堆满了吃的用的，可我看见群里团购还是每次都参加，就怕又不够了……”也许是最初估计不足断过粮的，不然这么年轻哪会如此病态地囤物。囤物无节制，说明心中有阴影，是焦虑。

在楼微信群里，看见邻居与楼组长对话：“今天不用测抗原是吗？”“没有通知领检测材料。如果有检测愿望，我马上去问。”“并没有。只是突然不做有点不适应。”我感觉不大好。

其实，抗疫到现在，我已经不惧病毒了，怕的倒是封控之后暴露出来的种种社会问题。要是我们不能够从危机中汲取教训，社会非但不进步反而严重倒退，那就难保将来不会重蹈覆辙。

抖音上，好多外埠同胞拿上海封控说事。有人发布了早期食品短缺的素材，指导上海人，以后学学北方人囤大白菜过冬，多囤点蔬菜，别老想着吃新鲜的。下面甚至有评论认为，老想着吃新鲜蔬菜，说明上海人太小资、太矫情。我看了，忍不住跟帖：待解封了，疫情过了，还是要天天买新鲜蔬菜吃，不能因为疫情败坏了生活品质。市场这么发达，物流这么通畅，凭什么不好好享受？让别人因你的享受，而有岗位、有生活。人人努力工作、体面生活的社会，才是正常的社会。

套用“饥饿基因”，大概也有“囤物基因”吧——囤物成习，终究会刻入基因，从而代代相传。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必 须对“囤物基因”说No！毕竟，这里是上海。不然，我们努力工作又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