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岛的“剑客”精神

陈大新

时常闻人言说，做事业、搞创作要有“十年磨一剑”的精神。持续地打磨、提高、求精，为的是一试身手，决战决胜，这样的精神是极为可贵的。《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不能坚持，不甘寂寞，难有升堂入室，出类拔萃的成就。贾岛有《剑客》诗云：“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似君，谁为不平事？”

贾岛的诗向以奇僻著称，而这首诗却用语率直，格调明快，颇具豪情。一个剑客，用十年之功，磨成一剑，这剑究竟如何呢？“霜刃未曾试”，活写出剑客跃跃欲试的姿态来。“今日把似君”中的“君”则是诗人想象中一位知人善任的理想人物，是可以为诗人提供展示平台的人。“把似”，奉赠之意。全诗传达出诗人的自信和想有用武之地的迫切心情。诗人写剑客更是自我的写照，剑客手中的剑，正是诗人手中的笔。以“苦吟”诗人而闻名遐迩的贾岛，写出“十年磨一剑”并非偶然。

这首《剑客》似乎为人们耳熟能详，其实有一些不同版本，1983年上海辞书出版社的《唐诗鉴赏辞典》所录贾岛《剑客》诗为：“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第三、四句中各有一字不同。一首诗出现这样的不同，原因是贾岛生前未对其毕生作品进行整理和结集。他去世后，编辑其诗作的有二人，一是他的从弟僧无可，另一个是进士许彬。至宋代蜀人收集所有能见到的贾岛诗作，合为一集，即蜀刻本《长江集》，但今已不传，后来出现了许多翻刻传抄的本子，今依2020年12月中华书局出版社，由齐文榜校注的《贾岛集校注》，在此略作说明。

贾岛（779-843），字浪仙，一作“阆仙”，幽州范阳（今北京西南一带）人，《新唐书》有传。诗人一生处于安史之乱后大唐由盛转衰的时代，早年为僧，法名无本。据说，贾岛为僧时，洛阳令不许僧人午后出寺，岛作诗云：“不如牛与羊，犹得日暮归。”韩愈爱其才，劝其还俗，赠岛一诗云：“孟郊死葬北邙山，日月星辰顿觉闲。天恐文章中断绝，再生贾岛在人间。”由于韩愈的推崇，贾岛一时名振（事见宋计有功所撰《唐诗纪事》）。贾岛的“剑客”精神和“苦吟”形象令人钦佩，这也使后世出现了不少有关他的传说。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引宋黄朝英《缃素杂记》称：贾岛来到京城不久，骑蹇驴访友，得句：“鸟宿池中树，僧推月下门。”又欲作“僧敲”，吟哦引手作推、敲之势，不觉冲撞了韩愈的车驾，岛以实情相告，韩愈驻足良久，说：“‘敲’字为佳。”于是成布衣之交。贾岛与韩愈实于元和六年（811）识于长安，二人十分相投。五代王定保《唐摭言》亦载有贾岛跨蹇驴横过大街，因吟哦“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出神，冲撞大京兆尹刘棲楚之事。

贾岛还俗后，科场连败，有《赠翰林》诗云：“应怜独向名场苦，曾十余年浪过春。”他的字“浪仙”即从此出。虽然名场失意，但他于诗歌艺术上却“十年磨一剑”，取得了极高的成就。姚合《寄贾岛》说他：“狂发吟如哭，愁来坐似禅。”元辛文房《唐才子传》称其：“虽行坐寝食，苦吟不辍。”每至除夕，必取一年所作置几上，焚香再拜，酹酒祝曰：“此吾终年苦心也。”贾岛自称“一日不作诗，心源如废井。”他以“推敲”的态度和“十年磨一剑”的精神，执着于诗歌的创作，在艺术上取得了很高的成就，在诗坛上获得了很高的地位。元和中，元稹、白居易诗尚浅近、明快，渐领风气，而贾岛坚守自己的诗风，明代顾璘《批点唐音》称：“浪仙诗清新沈实，自足为一家。”闻一多对中唐诗坛作过分析，认为以孟郊为首的五言古诗、以白居易为首的新乐府和以贾岛为首的五言律诗创作，当时三足鼎立。

贾岛的诗，呕心沥血，对后世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如晚唐曹松、李洞，宋末“四灵”、明末“竟陵”、清末“同光”诸诗派，都十分推崇他。一位诗人，影响都产生于末世，是一种偶然，还是由于某种共鸣，是很有些耐人寻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