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祝寿图

周进琪

三十四年前的一天，父亲为准备母亲即将到来的六十岁生日，对我随意地说了一句：“如果有一幅画就好了。”父亲看似随意、实为婉转的嘱托，我记在了心里。

随后不久，一次在桐乡君匋艺术院参观，得到了院长钱君匋先生的热情款待，他陪我们一起观览了展品，还特地安排我们进入藏品库房，近距离观看由工作人员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展开的一幅幅沈周、徐文长、八大山人、赵之谦、吴昌硕、齐白石等珍贵字画印章的真迹。那时钱老虽已是耄耋之年，但精神矍铄，待人谦和，蓦然间我想到了父亲的嘱托。

钱老是我极尊敬的老艺术家，虽有过多次交往，冒昧开口，显然有点唐突。于是在离开前，我拜托了钱老的弟子，我的好友安康先生。不料过了一周，就收到安康先生的来信，让我颇意外和惊喜的是，随信还附有钱老的一幅牡丹图，安康先生信中告知，钱老得知你为母亲六十大寿求画，一口答应，连声说：“好的好的。”

这幅写意牡丹图，画面大气，浓墨重彩，用笔苍劲爽辣，凝练中可见雄浑，虚灵处可见精神。一只简笔勾勒的古朴陶罐，上有水墨没骨画的繁茂枝叶，衬托着三朵墨润纵姿，迥异尘俗，热烈绽放的红牡丹，几滴淡墨点蕊，如有暗香浮动。另有一枝含苞欲放的花蕾，依偎在旁，一眼望去，喜庆之感跃然纸上。画的右侧署款“琴芬夫人六秩大庆，丁卯二月君匋八十二作”，下钤：“钱君匋印”和“豫堂”白文印章。整幅画作汇集了钱老峻厉刚劲，独步书坛的汉简隶书；雄浑疏放，酣畅淋漓的画韵；洒脱飘逸，古雅清丽的篆刻。

母亲六十大寿那天，我将裱好的祝寿图，挂在家中醒目位置，吉祥祝福的红牡丹，增添了喜庆圆满的气氛。母亲虽不懂画，但她说，看着蓬勃盛开的牡丹，生机盎然的花蕾，有幸福美满、子孙绵延之意。尤其看见画作上钱老已是八十二高龄，一个老寿星为她生日作画，更是无比高兴。

多年后，母亲把这幅画交由我保管，我将它置放在一只红木画匣里，精心收藏至今。这些年来，每当打开这幅画，心中便对钱老由衷地敬佩。他不仅是画外求画，字外求字，印外求印的书画篆刻大家，且在音乐、书籍装帧、诗歌、散文、鉴藏均有造诣。他将收藏的名人书画印章等艺术瑰宝裸捐给了故乡。

今年九十四岁的母亲，说起钱老为她画的祝寿图，她还是显得有些激动，不无感慨地喃喃说道：“这是我这辈子收到最珍贵的一件礼物。”